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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   神

                            付卫星

 

    早年间，在太行山磁县一带有一位老中医，治疗小儿痢疾可谓一绝，远近闻名，人称“柳神”。

    柳神姓柳名生，七十有余，一缕银须，仙风道骨。逢有患者上门，柳神常是不慌不忙，先唤徒弟孙彪为患者安顿好房间，洗净手，随后进来诊治，把脉，再让孙彪把药拿来，用黄米汤喂下，然后说：在我这小住三日，管吃住，不好分文不取。往往是，来时患儿面黄肌瘦，力不可支，不出三日，患儿红光满面，蹦蹦跳跳，家长连连称奇。时间一久，柳生成了“柳神”。

    柳神的“神”全来自于他家的祖传秘方。

    据传，此方是他祖父柳老爷子根据《付清主男女科》一方演变而来，研药配制从不让外人插手。每次行医，徒弟拿来的都是他预先包好的药，不论红痢白痢，药到病除，令人啧啧称奇。

    孙彪知道，很多人都想得到秘方，甚至有人愿出重金来买。但柳神一直遵循家训，秘方从不外泄，而且传男不传女。柳神原有一女，当年出嫁不要金不要银，单要此方，柳神都没答应。为此，父女断了来往。

    有一天，徒弟孙彪来报，说有人登门求诊。

柳神说：还不快请进来！

孙彪伏在师傅耳边说，是马寨沟的人，想请您出诊。

柳神一怔。马寨沟乃土匪窝子，是好进不好出的地方。他还知道，那寨主阎胡子对他的秘方早已是垂涎三尺，此去必是凶多吉少。

孙彪见师傅犹豫，便说：那胡子不地道，我看不去也好。

柳神想了想说：我乃以医行天下，又是为他小儿诊病，想他不会为难于我。

    柳神与孙彪来到马寨沟。见到一脸恶相的阎胡子，柳神张口便问：患儿在哪？

    阎胡子眼一瞪，“呸”了一声，吼道：娘的，你打听打听，凡到俺这的哪轮到你先开口的？要不是看你来为俺小儿看病，俺一刀剁了你！

    随后，阎胡子叫来两个喽罗，拿刀押着柳神到后寨为他小儿把脉诊治。

    三天后，阎胡子的小儿痊愈。阎胡子把二百大洋摆在柳神面前，粗声说：瞧瞧，够不够？

    柳神微微一笑，从中拿出三块大洋，说道：三块足够！转身欲走。

    慢！

    还有何事？

    把秘方留下！

    不可能！

    阎胡子冷笑一声，拿过一把明晃晃的砍刀，当啷一声扔到柳神面前，汹汹地说：今天俺给你两条路，一是二百大洋归你，把秘方留下；二嘛，留下你一根指头！

    孙彪见状大惊，额上渗出汗珠：师傅，咋办？

    阎胡子阴阳怪气地说：俺知道你的方子不外传，可到了俺这一亩三分地，嘿嘿！

    孙彪晃晃师傅的胳膊，哭道：师傅，给他吧！

    阎胡子笑了，说：还是你徒弟识相，好好想想吧！

    大寨里的空气骤然凝固了。

    忽然，柳神一把推开徒弟，手起刀落，一根白生生的食指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

    孙彪扑上前去，紧紧捏住师傅血淋淋的手：师傅！

    柳神少了根指头，做起活来大不如以前，孙彪动手的地方自然多了起来。师傅的衣食起居不用说，来了病人，孙彪也是跑前跑后，省了柳神不少劲。

    隔年春的一个傍晚，柳神正在院里闭目养神，门外传来一阵喧闹，紧接着，阎胡子他们裹着一团风尘闯进院来。柳神眼都没抬：是不是你小儿又旧病复发？

    阎胡子甩了两下手中的马鞭说：不错，俺那小儿经不住一冷一热，又闹起了肚子。不过，这次可不是来请你的。

    柳神觉得奇怪，又问：你要请谁？

    你徒弟！阎胡子对屋里大声喊：孙彪，你出来吧。

    孙彪低着头走出来，不敢正视师傅。

    柳神明白了，是阎胡子买通了自己的徒弟，偷走了秘方。

    柳神一下昏厥过去。

    孙彪跟阎胡子一回到马寨沟，就急急忙忙配起了药。阎胡子也甚是高兴，不想秘方如此轻松到手。就在他们正要为小儿灌药时，猛听身后一声断喝：那药不能喝！他们回头一看，正是柳神。

    柳神衣衫不整，气喘吁吁。他对孙彪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拿去的方子少了一位药，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孙彪大惊。他早知道，红白痢的病理是不同的，师傅用药一直让他迷惑不解，原来师傅留有一手呀！

    柳神从怀里掏出一张方子，说：这是全方，你拿去吧。

    孙彪立刻跪倒在柳神面前，连连磕头：谢谢师傅！谢谢师傅！

    柳神不屑地看徒弟一眼，说道：你不用谢我，你应该谢我的良心。我不愿看到你草菅人命，伤害无辜！

    此时，阎胡子在一旁叫道：看不出，你柳神还是仗义之人。这么说，俺还欠你一根指头，不如还你！说着就去拿刀。

    柳神拦住他说：不必。以后你少祸害百姓，老朽足矣！说罢，他手捋银须，飘然而去……

（字数：1463）

《掇刀文艺》2013.4期

  障   碍

                            付卫星

    秋天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二歪从街东头朝西溜达，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大人小孩瞧见他，都躲着走，就连街上的一条大黄狗瞅瞅他，也夹着尾巴逃开了。

    二歪冲着狗的背影啐了一口：“真他妈的晦气！”

    村西头孤零零的有两间破坯房，灰头土脸的，院里杂草丛生，中间只留有一条人行道，这就是村里的老光棍老石头的家。

    二歪站在栅栏外，斜吊着个眼朝里瞅，然后从栅栏缝中挤进去，径直朝屋里钻。

    形容枯槁的老石头这几天闹病，听有动静，还以为有人来看他的，强撑起身子来到门口，见是二歪，脖子一缩，只一声“大侄子”浑身就打起战栗来。

    二歪拍拍他的肩头，笑着说：“别怕老石头，我今天是来给你道喜的！”

    老石头瞪着迷茫混浊的眼睛问：“大侄子，你、你别拿俺开心了。俺这个都要快入黄土的人，哪还有喜啊？”

    二歪咧着嘴一笑，阴阳怪气地说：“我给你提门亲，这还不算喜事？”

    老石头小心翼翼地问：“敢问是哪家？”

    “我娘呗！”二歪扬个头在黑洞洞屋里来回瞅着，然后说：“咋地，你不是早想和我娘一起过吗？”

    “不敢，不敢。”老石头想起十年前的事来，现在还心有余悸。

    十年前，二歪爹得急病死了，老石头有心与二歪娘一起过，就托人上门说。二歪娘也有心意，两人就商量着往一起捏合。哪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当时只有十几岁的二歪劈脸给了老石头一个大嘴巴，臭骂道：“老不要脸的，再来缠俺娘，看俺不敲断你的腿！”从此，两位老人再没提及过此事。

    二歪看出对方的心思，就换上一副笑脸说：“你是不是还在想十年前的事啊？放心吧，俺这回不会煽你耳光啦。”

    “你不是反对我跟你娘的事吗？今个这是……”老石头心中惴惴不安，生怕这兔崽子又在搞什么鬼花样来整他。

    “老石头，不，大爷，你从今以后就是我的亲大爷。”二歪装出一副可怜相，故意拿捏着腔调说：“大爷啊，你以为我还是十年前那个不懂事的孩子吗？那年我打了你那一耳光现在还后悔呢。咋地，你不信？你不要拿老眼光看人嘛，俺娘岁数大了，也该有个人陪她说说话啦，俺也是个孝子啊！”

    老石头实在不敢信他的话，头摇得像拨浪鼓，说：“这事让俺再想想。”

    二歪没了耐心，头一歪，眼一瞪，叫道：“想啥？这事就这么定了。俺回去再和娘商量一下日子的事，选个黄道吉日，让娘搬过来就算成了。”

    二歪又回到街上，看看西边的太阳，觉得有点刺眼，就背过身去给他对象打电话：“翠啊，你说的事俺搞定了，咱们之间的障碍彻底消除了，咱们可以到城里清清静静地过咱们的二人世界喽！”

    那天阳光很好，可倚在在门口的老石头还是觉得有点冷，怀疑这阳光不是他的……

（字数：952）

                     《掇刀文艺》2013.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