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   赌

                         付卫星

    这天，我和女儿上火车站送亲戚，出来后，在站外的广场上看到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在行乞。她双手举着一张A4打印纸，上面写着：叔叔阿姨行行好，我回家的路费被偷了，帮帮我，我想回家！

    女儿瞧瞧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面露怜悯之色，她拉住我说：“爸爸，瞧她多可怜，家都回不了，我们给她点钱吧。”

    火车站这块向来人杂，啥人都有，乞讨者更是不稀奇。我对女儿说：“这种人遍地都是，你看她可怜，说不定中午她就会去下馆子，管比你吃得还好。”

    女儿却不这么想，她说：“爸爸怎么老把别人往坏处想，您平时不是总教我要有爱心的吗？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又打退堂鼓？”

    我说：“献爱心也得讲分寸，像这种随处可见的骗子就不能助长她！”

    女儿不高兴了，说：“您怎么就知道人家一定是个骗子？”

    我说：“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她说要钱回家，你真把钱给她了，明天她还照常出来要钱，十天半月也回不了家。”

    女儿噘起小嘴，低声嘀咕道：“我就看她不像骗子，是你的内心太灰暗了！”

    我一听急了，这到头还是我的不对了。我说：“行行，咱今天这样，钱我来出。如果明天我们在广场见不到她，我输。反之，你输。你敢不敢跟我打这个赌？”

    没想到女儿爽快地答应了，还坚持跟我拉了勾。于是，我们一起来到那女孩的面前。

    我首先问女孩：“姑娘，钱被偷啦？”

    女孩委屈得流出了眼泪，用力点点头。

    “家是哪的？”我又问。

    “安徽。”

    我心想，你说广州更远，今天看我怎么治你，非让你在我女儿面前现出原形不可。我随后对她说：“这样吧，你不是想回家吗？我们一起到里面，不管花多少钱，我给你买张去安徽的火车票，你看行不行？”

    女孩一听感激涕零，一边说谢谢叔叔，一边就要给我们下跪。我忙扶住她说：“你不要这样。我们这就买票去。”

    我向女儿递个眼色，意思是你看好吧，如果我们真的要给她买票，她一定会阻止我们，想办法让我们把钱直接给她。

    事实上我错了，从我们走进售票大厅到排队购票，那女孩跟在我们身后始终一言不发，脸上一幅谦恭卑微的表情。

    我把票交到女孩手上，女孩感动得手都有点颤抖。她向我们行了一个90度鞠躬礼，然后朝进站口走去。

    女儿拉了拉我，一幅胜利者的姿态：“走吧，老爸。这回认输了吧？我早就说过，这世上还是阳光多嘛！”

    回到家里，老婆一听跟我急了，她把我拉进卧室，把门“砰”的一声关上，对我说：“你是不是疯了，你怎么能跟孩子打这种赌。孩子还小，你不能老给她的心里灌输这些负面的东西，那样对孩子的成长没有好处！”

    我这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后悔不该这么处理这件事，更不该和女儿打赌。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天，女儿一吃早饭就要我跟她去火车站。我说算啦，昨天那女孩不是走了吗？爸爸输了。女儿不依不饶，非要我跟她去广场看看，说只有看不到女孩的身影才算赢得彻底。没办法，去就去吧，反正那女孩已经走了，就让女儿好好感受一下社会的美好吧。

    谁知我们一到广场，远远就看见昨天的那个女孩还站在那个位置上，手里照旧举着那张A4纸向旅客乞讨。我发现女儿一下呆了，木木地站在原地不动。我知道她此时的心情，她死活不会相信眼前的这一切会是真的。

    我忙对女儿说：“你先别急，我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再说。”说完我独自朝那女孩走去。

    那女孩一见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我问她：“你一天能要多少钱？”

    女孩说：“要不了多少，也就一二百吧。”

    我从钱夹里拿出二百元钱递给她，说：“你快走，今天不要再来啦！”

    女孩说行，转身离开了广场。

    我回到女儿身边，立刻装出一幅失落的样子说：“我还以为自己赢了呢。我问她，昨天不是给你买了火车票吗，怎么还在这？你猜她怎么说？她说，原来是你给我妹妹买的火车票呀？把我这个孪生姐姐扔下不管啦。我想，做好人就做到底吧，于是我就又给她二百元，也让她回老家找她那个孪生妹妹了。”

    女儿一听我这番话，脸上从新绽开了笑容。她欢快地对我说：“还是爸爸输了。我赢喽，我赢喽！”

    看着女儿高兴的样子，我心里不是滋味。我之所以编这个孪生姐妹的谎话，就是想在女儿的心灵里多保留一些阳光，少些阴影。

《小小说百家》2013.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