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噜变奏曲

付卫星

小兰的丈夫在一家运输公司跑运输。在家里他是早请示、晚汇报，不抽烟、不喝酒，开了工资不截流，是典型的“五好丈夫，”可是有一样，打呼噜。那呼噜打得才叫国际水平呢，用小兰的话说是，冲出亚洲，走向世界。整个楼道地动山摇，跟闹地震似的，不但小兰整夜不得安宁，邻居们也怨气冲天。一看丈夫，个个摇头苦笑，弄得丈夫一下班就钻进家里，不敢出门。

这受害最深的自然是小兰。

在治疗丈夫这毛病上下功夫最大的自然也是小兰。

小兰曾经和丈夫一起上过省城，看过专家，意见都是外科解决，但有风险。她丈夫死活不愿意，理由是怕刀，小兰也倾向保守疗法。这一保守，可苦了他们。天南海北，特效新药，祖传秘方，求神拜佛，能想到的几乎都用上了，路费药费加到一起花了一万多元，愣是不见效，呼噜照样打。弄得小兰毫无办法，甚至动了离婚的念头。

每到夜里，丈夫起来小解，常见小兰背对着自己坐着，就问：“怎么还不睡？”

小兰动也不动，说：“我能睡吗？”

丈夫立刻脸一红，就像男人无性能力一样矮了三分，竟忘了小解。

不过，有时丈夫也能幽默几句，说跟他一起出长途的徒弟小孙对他的呼噜就不这么看。小兰问其究竟，丈夫说他们有次跑山西，跑着跑着，小孙泛起迷糊。这是很危险的，但有师傅我的呼噜在，让他始终处在警觉之中。小孙为此还感谢我呢！说完他先带头笑起来，想轻松一下气氛。

不想小兰不买账，反而对他说：“这样下去，我非崩溃了不可！”

他知道自己的毛病不好，也知道对小兰造成很大的伤害，但他没料到竟能影响到他们的夫妻感情。他跪在小兰的面前，抓着她的双手乞求道：“小兰，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求你啦。你看这样，目前呢，你睡卧室，我睡客厅，我呢，抓紧治疗，你看行不行？”

小兰无奈地点点头，丈夫当下就抱着枕头去了客厅。

从此，两口子过起分居生活，一个卧室，一个客厅。小兰为防呼噜干扰，卧室门每晚不但插得死死的，连门缝都用毛巾压紧。就是丈夫想和她亲热亲热，她也懒得开门。这让她丈夫苦恼不已。

有一天，小兰见丈夫提着一兜药回了家，还喜滋滋地对她说：“这下有救了，有救了！”

小兰看看黑乎乎的中药面，问：“真的有效？”

“真的。我这是托人找一老和尚开的药，据说可灵验啦！”丈夫说完显得很轻松，很得意。他双手枕在脑后，自言自语地说：“这下可就好了，呼噜不打了，我们俩就可以睡在一起了！”

看他那样，小兰竟莫名生出一丝凄凉。

你还别说，让小兰惊喜的是，自丈夫喝上这药后，呼噜打得的确少了，声音也没那么响了。丈夫也为此很高兴，半夜就来敲卧室门。

“小兰，开开门吧，咱治理呼噜这么见成效，还不该奖赏奖赏？”丈夫在门外好声乞求。

“那也不行。咱们当初说好的，不根治彻底，就不能进来。”小兰态度很坚决。

丈夫在门外蔫了，低声说：“那我再努力吧！”

丈夫便接着吃药，吃那老和尚开的中药面，吃完了再提一兜来，还说老和尚又加了几味几味，很有信心。

大约过了一个多月，小兰竟不记得丈夫打呼噜的事了，夜里睡得很安稳，总是一觉睡到五点多，精神也渐渐好了起来，心想，老和尚的药还真管用。想想丈夫可怜巴巴的样子，觉得有点对不住他。这么长时间不在一块了，自己的心也怪痒的。这天早上醒来，小兰见天还早，就打开卧室门喊丈夫进来，却不见丈夫的影子。只见茶几上有一张字条，上面写道：

    小兰，今天我出长途，得早点走，早饭就不用给我准备了。再有，我这打呼噜的毛病害你不浅，总让你睡不好觉，天还早，我就不忍心叫醒你了，好好睡吧。我的呼噜也不怎么打了，这次回来咱们就能在一起了，我真高兴！等我回来！

    小兰看完字条，就再也睡不着了。联想这段自己的所作所为，多少产生一丝内疚。丈夫打呼噜是不好，可他也在努力去治疗的呀，自己怎么能用这种方式去惩罚他呢？她现在的确是后悔了，她想这次丈夫回来，一定要加倍偿还他，弥补一下自己的过失。

    到了傍晚，丈夫单位的领导一行十几人突然来到他们家，让小兰预感到事情的不妙。

    果然，丈夫由于长期睡眠不足，疲劳驾驶，在一个急转弯山道口，冲出路基……

    小兰说：“睡眠不足？不会吧。他自吃了那老和尚的中药后，呼噜可不怎么打了，睡得挺好的啊。”

    领导迟疑了一下说：“我还是跟你说实话吧，压根就没什么老和尚，那都是骗你的。你丈夫怕你睡不好觉，就谎称吃药，每天晚上总是等你睡后他才敢去睡。夜里一有动静，他就整半夜坐着……”

                                                        （香港）《新文学》2010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