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常会想起初中时那个音乐老师。他的模样，至今记得清清的，仿佛就站在面前。瘦削的脸如同刀削的，高高的鼻子，斑白的头发，有时被太阳照着还会反过来刺眼的光。这是我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音乐老师。一周一堂音乐课。每次在上课之前，他都叫几个男学生去搬他的钢琴。唔，不该叫钢琴，应该叫木琴。通体是木头做成的，看起来像个木柜子。几个男孩子一起抬着，他紧跟在后面，一直说着：“慢点，慢点，别摔了！”他可担心他的琴了，那像是他的命根子。他不许别人乱动他的琴。有一次，一只瓢虫落在他的琴上，他先用两个手指轻敲着驱赶，见瓢虫赖在琴上不动，终于吹了一口气将它吹走。要是我，会毫不客气地把它按死。可是趁他出去的时候，常常有人拨弄琴键。

开始上课了，他用木琴弹奏音乐，让我们和着音乐唱歌。唱什么呢？记不得了，只记得是歌颂雷锋的，其中好像有一句是说：雷锋是一颗螺丝钉。当时总觉得把一个人说成是一颗螺丝钉，有些别扭，就像你不能说谁伟大的像一条虫子一样。好吧，管它呢，书上怎么写，咱就怎样唱。不管他是螺丝钉还是螺丝母。

老教师的音乐响起来了，我们觉得节奏感还不够，就不约而同拿起课本，用书脊在书桌上敲击，那声音整齐，富有节奏感。起初老师没有察觉出来，或者他还不想发作，因为他还在弹着，而我们也在唱着。后来敲桌子的越来越多，连女孩子也都参与进来，敲桌子的响声就如同敲鼓了，咚咚咚，咚咚咚，震得整个教室都发颤。

琴声都被掩盖了。这可不能忍了，老教师停下来，用一根细细的柳条敲敲桌子，大家这才安静下来。然后他继续弹他的琴，很快又有人敲起桌子，而且很快变得不约而同。老教师从木琴后面站起来，开始在教室的走廊里游走，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捣乱。那些敲桌子太过投入的，摇头晃脑早已忘乎所以，就会突然发现又瘦又高的老师已经像一棵树一样长在他面前了，正拉着脸瞪着他。除去拉下一张看似吓人的脸，老教师不会做更吓人的事了。等他再弹起琴来，我们又在下面敲起来。连停落在窗外柳树上的麻雀，都看热闹似的向教室里瞧着。

你知道，在温和好欺的老师跟前，调皮学生总有发挥的余地。那一年的音乐课就是这样度过的，所有的课程都不能这样自由，都不会这样欢快有趣。虽然我到最后只勉强学会了几个音符，而且单独拎出来任何一个音符，都不知道该怎样发音，但是老教师令我难忘。他现在的头发应该全白了吧，不知道他的木琴是否还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