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酒馆|袁勇:上世纪种下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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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彼岸的摩挲 |

诗人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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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着脊骨 像飞动的黑铁 穿过夜之桥 契进沉闷的 夜的心脏横挂 一条老枪在黑夜 无边无沿地穿越 发出石块般喊叫 来啊 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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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勇:男,63年生,诗人、诗歌评论家。《诗鼎》总策划及特邀主编。在《非非》《独立》《存在》《大荒》《人民文学》《诗刊》《星星》《作家》《诗歌报》《延安文学》《四川文学》《青年作家》《花城》《文学港》《牡丹》《贡嘎山》等国内各级各类刊物发表作品并获奖。代表诗歌作品有《动词的先驱》《汉诗之血》;代表诗歌评论有《深陷价值结构中的诗歌英雄》《修辞化处境的反叛与逃离》。

▎手
有时候非得把手垂下
像被打中的鸟
耷拉着翅膀
把手垂下
脚的表情便独到起来
右脚向右转90度
左脚向左转90度
垂下的手像失控的秒针
很别扭地颤动着
你有时候兀自咬牙
十指攥成拳头
因力过猛
老是挥荡不起来
有人一举起来
就再也放不下了
在空中故作轻松状
最后四肢全僵硬了
你开始潇洒地
把手袖在背后
不料被不懂事的孩子
放进一条毛毛虫
最后只有
把手插进衣兜里
搓捏着几枚硬币
在商店橱窗里
欣赏维纳斯的断臂
1988/6/7日
▎夜诗(组诗)
1
在夜晚的花园站久了
一棵树突然转过身来
问:带灯了吗
伫立者曰答:
不
一朵花突然仰起脖颈
问:那你背上背着的是什么
伫立者曰答:
亲爱的
2
一个人在夜里
静静地凝视着黑暗
他眼中的光明突然走失
于是他成了盲人
一个可怜的盲人在夜里点燃所有的蜡烛
他的诚意令黑夜颤栗
而黑夜是一位更博大的盲人
它正从容的接纳
从四面八方流浪来的
无家可归的光明
一个人在夜里
闭着双眼
望太阳
3
我带着一柱亮光
走进那间黑屋子
我的脚步声连同那柱亮光
震荡着空落的黑屋子
我的肉体
散发出青春的气息
我凝视着那孔小窗
不见有新的亮光进来
带着仅有的一柱亮光以及
肉体中青草的气息
我与黑夜深入地交谈
4
坐在小屋的黑暗里
突然拉开灯
这时不要睁开眼睛
先左右旋动你的眼球
体验被光明杀戮的幸福
你会看见血渍斑斑的太阳
从一块巨大的阴影里
分娩出羽翅翻动的刀片
在漫漫长夜的深处
像满载着光明鸟的夜行车
蓬蓬勃勃奔驰在自己的路上
我听见黑夜弃婴般的呜咽
虽然紧闭着双眼
但我的头颅
却像块燃烧的红铁
1989/8月

▎弓
弓是一种宁静的结构
圆满的秩序
箭是弓之外的强加物
瞧啊那些满是火药和金属的手掌
怎样生出一层层黄锈
弓在墙壁或其它任何地方
横着竖着、朝上朝下
都是一种宁静的结构
圆满的秩序
血腥气是弓之外的挥霍物
弓是没有气息的
弓是流落在世的被忘记带走的圣物
上帝造血腥气于人
而人却要把它交还给上帝
于是弓开始沦为一种武器
横着竖着、朝上朝下
都充满杀伤力
瞧啊那些满是火药和金属的手掌
在弓的痛苦中像箭一样僵硬和麻木
1989/10/5日
▎风
风独自行走在黑夜的大地上
一种奇特的音乐从黑暗深处传来
赤足行走的风已失去了最后的欲火
苍白的心灵的能量已散逝殆尽
坚持住:目的地在前方隐现
坚持住!不辞劳苦地一意孤行
一条河突然忘却了自己的源头
干涸了最后的水,风来到河边
沿那道渐开的裂缝小跑回对岸
不敢回头看被黑暗填满了的河床
风经过一棵杏树,发现
枝上的芽苞比谷粒还小,风一路
遇不到热心的人,从黑夜深处
传来的音乐,已在远处窒息
风忽然被触动了一下
向那些树枝、石头和田野高举着手
记住吧:沉寂的世界
记住饥寒交迫的夜晚
有一股死在黎明路上的风
1990/4/8

▎打夜的孩子
把枪举起来。打黑夜里
那只瞎灯。试控黑夜的盲眼
能否流泪。夜太黑了
把枪举起来。枪口喷出了火
我们这群孩子。弓着
脊骨。像飞动的黑铁
穿过夜之桥。契进沉闷的
夜的心脏
横挂一条老枪。在黑夜
无边无沿地穿越。
石块般喊叫:来啊
爱!桥下的水哗哗地响起来
1990/4/12
▎秉烛
以一支小小的烛与黑夜对抗
在黑色封闭巨大的环中
一盏青烛就是锐利的武器
成千上万的秉烛者
死在黎明的半途
而烛流着他们的血
浇灌土壤深处坚硬的夜
亡灵们唱着哀怨的祭歌
而烛永远不倒
千年万年烛把路举在秉者的手上
而脚下的黑暗仍无边无垠
一个汉子挥动铁斧高喊
奶奶的!去杀了黑夜里的看家狗
斧高举起来而烛却缓缓倒下
秉烛者被自己的烛杀死
秉烛者倒下的地方
连石头也烙上了伤痕
这创痕累累的世界
一个渺小的秉烛者一支渺小的烛
总是有着灼人的气息
1990/6/1日成都
▎峡谷
像柄闪亮的铁锹投向黑夜
并喊到:“我来了!我来了”
随后是久久的沉默
灯烛在远处闪灭
这是一种幻觉。如今
我孤身一人,脸上爬满了夜色
两只眼睛,闪着铁青的光泽
曾经马蹄哒哒,尘土飞扬
我们的生命像铁锹一样
向前突击。那时
灵魂跳出肉体之外
做了生存的盾牌
一只蟋蟀在夜色深重的时候
开始憔悴
有骨头在大火里化为尘土
而生者垂着自己的拳头
在岩缝中行走
那是谁?在岩松上
俯瞰着深处的石头
那些惨白的石头、充血的石头
像人一样愤怒的石头
在无声地撤离、组织和凝聚
垭口出现了!一阵风穿过
峡谷里面目全非
忽然传出一个声音:是时候了
尘土开始飞扬
一匹硕大的叶子泊在空中
像只光明的手
1990/8/8日

▎鸟儿与天空
一只鸟儿坠落雪地
只把影子留给了天空
一只鸟儿
把自己的内核留给了天空
只把僵硬的驱壳埋进了雪地
一只鸟儿与她自己
作了彻底地分离
天空中的灵魂
仍在活脱脱地飞行
一种与天空交融的飞行
一只鸟儿
在她死亡之后
便成为一块小小的天空本体了
死亡使这只鸟儿
博大而永恒
1992/4/10
▎醉酒
在夜总会我喝醉了
拒台小姐说我十分失礼
原来我三次点了相同的一首歌
我醉熏熏地唱呵
目光偶儿闪烁一次
我还粗鲁地去拉梅跳舞
梅说:你要尊重我
我唏里哗啦地倒在长廊里
眼泪汪汪地呕吐着
我大声叫着:谁来救救我
梅将我扶起:回家吧
我突然想起一首诗来了
那些被我疏远了的诗句
就眼花缭乱地闯进脑海
诗歌啊
1994/3/6

谁还不是都市夜归人
摄影师 AlessandroZanon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