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青年画家王征:心无挂碍,静虚通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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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大昆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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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军用水壶里灌满水,在装纸和笔的简易背包里放上一个囊,依次经过梨园、杏园和苹果园,然后穿过一片芦苇,爬上房后的山梁,王征向石窟走去……
最近的石窟在宿舍后的山上,最远的要爬上一段大约有四五公里崎岖的山路。九年来,王征走遍了拜城县克孜尔镇东南木札提河谷北岸的山山水水,那些大大小小的石窟,就是闭着眼睛他也能找到。
层次丰富的壁画经过千年的沉淀,呈现出更加纷繁的视觉效果。很多色块剥落了,整体看上去却有种残缺的和谐,要如何临摹那块自然的伤痕?很多画面由于太阳夕晒,本来的颜色上又显出微灰泛黄,那片千年时光的印迹要用哪种色彩来调和?又该如何去再现远逝的岁月在墙面上造就的高雅微妙的色调?怎么样选择纸张与底色让王征颇费了一番脑筋。
玄色、白色、墨色、兰色、红色……他一遍一遍稀释调和这些接近壁画底色的色彩,再一遍一遍涂抹到宣纸、高丽纸或画布上。颜色接近了?不,还差一点。重新再来…..忽然,他发现墨色在宣纸上的浓淡变化!对了,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山水语言,调和后的墨色所呈现出的丰富层次与鲜明线条,恰如其分地表现了壁画在经过年代沉淀后具有的色像。这就是墨底!那么,那些千年熏染后的壁画的色彩又该如何调配呢?很多现成颜料无法达到斑驳的视觉效果。历经沧海桑田后的壁画上,菩萨的面孔依然白如凝脂,伎乐飞天的衣饰依然艳若桃李,佛祖的莲花宝座依然呼之欲出……
在把国画色和水粉色进行再加工后,某些色彩已经能与壁画熨帖,但在质感上总有微妙的差距。王征从《本草纲目》中知道了很多可以作为颜料的植物和矿物质,按图索骥,他知道了古人传统的取色方法:在当地,有很多颜色丰富的矿物质,石窟壁画上表现肌肤的白色就含有石膏、石英、云母等成分,就取自当地的矿石。他开始在当地收集矿石,加工研磨,自己制作颜料,通过不断的试制最后运用到作品中去,以达到最佳色彩效果。
黑夜悄然围拢来,夜色四合。一轮圆月挂在高远无际的天空。天,纯净而幽迷,月,安宁而古朴。于是,多少个夜晚,他斜坐在宿舍石桌前(他从山里抱回的长条扁石),左手轻抚文籍,右手就着石桌研磨矿石;吮一口清茶,听一耳风声;点起炉火加温磨制好的颜料,看远处国道上来往的车灯光慢慢滑过山脊……一个个夜晚,研磨成屑的不只是那些彩色沙砾,调配出的不仅仅是合用的颜料,更将一副都市人的心神打磨得渐渐平和。
终于,他将山水语言与自制颜料融合后创造性地临摹壁画,曾有人看过他临摹的第178窟《善爱乾达婆归佛图》,以为那是整体剥落下的巨大墙皮……
最难临摹的要数第175窟的《五蕴轮回图》,全新疆仅此一幅极具龟兹风格样式的绘画,,壁画上的人物众多,气韵生动,造型严谨,衣饰经典,细致处如发丝般轻浅,代表着克孜尔石窟壁画造型的高超水准。而这幅画是被画在狭窄的甬道侧壁上的,通道只有70厘米宽,空间狭小,画面巨大,不可能铺开了画,只能蜷缩着一点一点地画,而后拼接画板,光是找比例关系、画线稿他就花了两个月的时间。
既为追求,总是苦的。洞窟阴冷,必须每隔一小时左右就要出去晒晒太阳,否则浑身关节就会隐隐作痛;画累了,就走出石窟抽支烟,饿了,就着凉白开啃干馕。困了,就睡在铺在洞口的画板上面;阴暗漆黑的洞窟无论寒暑,无论节假,一年到头晃动着他的身影。那段日子,用王征的话说“简直就是画疯了”。一月三旬,一夏三伏,一冬三九……王征守望着洞窟中的佛色天音,如醉如痴。
史籍、佛经、与龟兹相关的期刊,阅读,吸收,再关照到壁画临摹里。此时的临摹,早已不是画匠在单纯的复制,它需要对壁画内容有深入理解,对画像的历史细节有严格的考证,对人物的精神情感有确切的把握,还要对当时作画的手法与程序无所不知;王征不仅是再现古时风貌、龟兹乐舞与审美风尚,不仅是再现“生死苦灭”的佛教哲学,更是在临摹里贪婪地吸取古代民族文化的营养,以古人的宗教情怀观照今人的艺术追求,他临摹的壁画精确又爽利、流畅又老到、清纯又优美、严谨又自如。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菩提。对于他来说,临摹的意义已不是绘画本身,而是彻底变成了修行。龟兹的艺术照亮了他那颗已澄静的心,让他把对绘画的痴爱升华为修行:这是人格、技艺、思想灵魂的多重修行,这修行,更是永无结束的自我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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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青年画家王征
(一)不期而至的龟兹情缘
龟兹国(今天的库车和拜城一带),是古丝绸之路新疆北道上的一个大国。公元1世纪,佛教传入龟兹,至3世纪已经相当盛行。据唐玄奘所著《大唐西域记》记载,“屈支(龟兹)国……伽蓝百余所,僧徒五千余人,习学小乘说一切有部。”当时连王宫里都供奉着雕塑佛像,规模极为宏大。公元5至6世纪,是龟兹佛教发展的鼎盛时期,兴建了一系列的石窟寺院。小乘佛教很重视信徒们的个人修行,僧侣们选择了那些开凿在幽静山林中的石洞穴中修行,以期求得圆满。
克孜尔石窟,是中国开凿年代最早的石窟,始建于公元4世纪,最晚的建于公元8世纪。它位于今拜城县克孜尔镇东南木札提河谷北岸的悬崖上,是新疆十几处石窟中规模最大的石窟遗址。已编号的石窟共有236所,其中保存有1万多平方米壁画。
人们通常把克孜尔石窟与龙门石窟、云岗石窟、敦煌莫高窟并称为中国四大佛教石窟,它的历史又要比敦煌莫高窟更久远。历经千年,时至今日,遗存的壁画仍展露出极大的艺术魅力和学术价值。 1961年,克孜尔千佛洞被国务院列为全国第一批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现已任教于新疆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的王征以极大的艺术热情,面壁九年,对龟兹壁画艺术进行了全面的临摹、整理、编纂和研究。
1989年的王征,就读于新疆师范大学美术系,因为少年时期就开始的山水画法的传统学习,让他的内心深处钟情于国画中的黑白山水,大三分专业时,他选择了国画专业。
大三那年,班级组织去北京参观。王征感觉北京虽然很好,但和自己的美术感觉不合拍,就先行去了敦煌。一连几天他都是早上第一个到石窟景点,晚上最后一个离开,他被敦煌壁画迷住了。石窟里,他细细琢磨着、品味着,惬意地徜徉在壁画艺术的长河里,他觉得可以把对壁画的感觉用来探索表现新疆山水气质的画法。
假期已经临近结束,他恋恋不舍地回到了学校。人是回来了,但他的魂留在了那些有着神奇壁画的石窟里。
1993年,大学毕业的王征放弃了留在城市的机会,选择了新疆龟兹石窟研究所,不为别的,只为内心源自对敦煌壁画的感动和对绘画的痴爱。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选择让王征的风骨笔墨全部就此革新。
(二)穿越时空的邂逅
1993年8月的某天,王征从乌鲁木齐出发,经过800多公里的路程,来到了库车县,又乘班车走了80多公里,终于到了研究所。在这里,他分到了一间20平方米的土坯平房做宿舍,整间屋子几乎空无一物,只有从砖缝里长出的芦苇招招摇摇地向他致敬……
第二天早起,他朝圣般地向大像窟赶去。
一进石窟,闭一下眼睛,再睁开,好让自己适应昏暗的光线。他摸索着向前……石窟内的一切渐次而缓慢地在眼前展开。
主室很宽敞,仿佛还能听见僧侣们诵经的回响;甬道,仿佛还可见信徒们从此经过的虔诚身影……后室到了,一仰头,券顶是一整面壁画!一种虔敬之感如醍醐灌顶般让他浑身一震。
佛祖身披袈裟,脚踏莲花,如斯的澄明智慧,一如既往。那目光里,有千古的慈悲,没有其他。他望着这个面目疑惑而又神情沉醉的青年,似笑非笑,欲语还休……
该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觉?王征说,那是美,穿越了无垠的时空后,与知音的邂逅!
他长久地仰身凝视着那壁画的色彩:黑白相间分明处,红如凝血蓝如烟……千年的光阴尘土、雨雪风霜全都晕染、龟裂后凝固在这里,艺术与时间在这里相携相伴,描画了这壮美的画卷。
他激动了,返回洞口,点燃一支烟,让心缓缓地安静下来……
之后,他遍访了所有存有壁画的石窟。洞壁上,诸天神佛合什问顶,漫天金龙匍匐朝拜。梵音雷鸣,散花漫天,佛祖垂首,微笑静坐。众生朝夕聆听着世间最彻悟清明的语言,那里面有大智慧,有大解脱,有大悲悯,有大涅磐。佛光普照于三千寰宇,蚀魂刻骨。这是世人眼中的西方极乐世界,至善至美,无上的庄严宝地。须弥山中尽是得道的菩萨罗汉,头顶神圣的圆光。风吹动琉璃宝树,出微妙音。种种奇妙的禽鸟,日夕起舞,相对和鸣。寂静轮回的沙漠里,数千个弹指一挥间之后,那美丽的飞天,盛开在枯黄的墙壁......
石窟的美让他眩目,让他喜难自禁。王征的心轻翔在佛的沉默中,他的欢愉驻生在佛祖笃定的坦然间。曾经要寻求一种新技法的想法,已经忘却了,此时的他,仿佛饮下忘川的泉水,将曾经的一切全部忘却,只听从内心的冲动,这个臣服于美的青年,开始了面壁临摹的生涯。
(三)心无挂碍,静虚通古
季羡林先生曾说:“世界上历史悠久、地域广阔、自成体系、影响深远的文化体系只有四个:中国、印度、希腊和伊斯兰,而这四个文化体系汇流的地方只有一个,这就是敦煌和新疆。”
龟兹古国地处古丝绸之路上的交通要冲,曾经是西域地区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佛教从印度先传入新疆,形成“西域佛教”后,再传入中原。龟兹的地理位置决定它成为“西域佛教”的一个中心,也成为佛教传入中原的一个重要桥梁。
石窟则是佛教艺术的重要形式,通过建筑和壁画来宣传佛教教义。龟兹石窟窟群比较集中,壁画内容丰富,不仅有表现佛教的“本生故事”、“佛传故事”、“因缘故事”等壁画,还有大量表现世俗生活情景的壁画。龟兹石窟是一部古龟兹文化的百科全书。
而在龟兹石窟群中,克孜尔石窟被视群芳之冠。克孜尔石窟的特殊窟形、壁画题材和艺术风格,多方面反应了龟兹的社会图象,对于龟兹研究社会历史、佛教、文化艺术以及中西关系,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它是龟兹石窟艺术的发祥地之一,其石窟建筑艺术、雕塑艺术和壁画艺术,在中亚和中东佛教艺术中占极其重要的地位。
龟兹文化的兼容和混合性,使得克孜尔的壁画异彩纷呈。壁画既展现了佛家思想的艺术境界,也涵盖了当时社会的审美时尚,更凝聚并升华了古代东西方文化。临摹者要有多方面的知识素养,诸如对社会史的、佛教史的、美术史的、思想史的等等总体把握后的艺术再现,而绝不仅仅是绘画艺术语言的修养和绘画艺术处理方法的掌握。
面壁九年里,王征逐渐深谙此道。他在临摹与记录、整理文献资料的同时,也从人类艺术史与宗教的角度进行深入的学术探讨。在完成初步的临摹后,对克孜尔壁画与龟兹文化,他已经进入到更深广更成熟的研究角度,一方面他运用考古学类比的方法进行年代时期的甄别,一方面从绘画的角度将残缺的部分予以复原复制,从理论到技法两个层面熟悉和掌握克孜尔壁画与中原其他洞窟壁画的异同。
2002年5月,王征回到新疆师范大学美术学院任教,并成为该学院中亚美术研究所的负责人。
2003年3月份,他申报的“新疆古代佛教石窟美术风格技法研究”被列为全国艺术科学“十五”规化国家级课题。其中,《龟兹石窟壁画风格》是该课题的重要内容,他把龟兹石窟所有的壁画从绘画技法上进行了详细的风格类型分类,并将其和壁画内容、题材分布和洞窟型制的分类特点相对应比较,得出了“龟兹风格中的八种风格类型”。这一研究成果推翻了近百年来德国学者科伦威德尔、勒考克、瓦尔德施密特等人提出的、影响至今的关于龟兹石窟风格和年代的学术观点,并形成了新的龟兹壁画风格的系统学说,这对龟兹学研究以及其他相关学科都具有重要价值。
在新疆龟兹石窟研究所举办的《王征龟兹壁画临本》座谈会上,原龟兹石窟研究所所长、现任敦煌吐鲁番学会副会长的陈世良先生认为:“王征探索出的风格学和考古类型学相结合的研究方法,具体解决了龟兹壁画风格的划分和断代问题,这种研究方法的学术意义可与中国石窟考古学的开创者宿白先生提出的石窟型制的研究方法相比肩”。
自1993年到2002年的九年里,王征临摹了三百余幅龟兹石窟壁画。中国权威美术核心刊物《美术》杂志在2001年第10期、2003年第1期先后发表了王征撰写的两篇关于龟兹壁画的论文,并在2003年1月刊用18个页面,刊出了他的17副临摹作品,这在美术界引起了震动。这是《美术》杂志自1955年创刊以来,第一次用如此多的版面一次刊登一位年轻画家这么多的作品。《美术》杂志评价:“王征临摹的数百幅壁画,其中有几十幅大型作品堪称世界艺术瑰宝。经过王征深入研究而精心绘制出来的临摹作品,本身已具有独立的重大的艺术价值和历史价值。”
《美术》杂志负责人、著名美术理论家王仲先生在2002年10月来新疆讲学期间,观看了王征临摹的部分壁画和几百副壁画线描图,给予了很高的评价。王仲先生说:“青年画家王征对人类优秀艺术遗产如痴的激情和无畏的钻研精神,正是浮躁的当代艺术界所缺失的。”
新疆美术家协会主席邓维东曾撰文对其评价:“心无挂碍、静虚通古”
王征九年面壁所取得的成果终被世人所知!
(四)种下心苗待晶莹
王征一直还记得那个从克孜尔回乌鲁木齐的晚上,当车进入乌鲁木齐市区的时候,眼前的万家灯火忽然令他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龟兹的繁星与都市的霓虹仿佛在眼前交错辉映,
从荒寒之地回到现代文明,从寂寞阴冷的洞窟回到繁华喧嚣的都市,那一瞬,他有点儿迷茫。
30出头,就取得了这样的成绩,有人说他“功成名就了”。他笑了笑,咂摸着“功成名就”的意味。九年了,若没有苦行僧般的蜗居洞窟的经历,听了这话,怕也会沾沾自喜吧?这个在被商业社会认为是“成功”的词汇,在他面前,仿佛已低入尘埃。九年了,从千年宗教与书画的沉淀里涅磐出了一个充满谦卑之心、悲悯之意的学者,他已荡尽浊气和浮躁,胸中已种下守拙与中道的心苗。
穿越亚欧非的古丝绸之路,即使在今天也很难徒步穿越那些深山大川、茫茫大漠、万里荒原。然而,人类就是靠着坚忍不拔的步履,从远古走入今天。这条路上的每一个脚印都重复着同样的精神。龟兹壁画那一幅幅感人至深、催人泪下的经变故事,那些令人目不暇接、心醉神迷的古代人民的生活场面,无不以精湛的艺术风格、超凡脱俗的艺术手法,成为祖先留给我们的巨大遗产,也是中华民族献给全人类的珍贵的古典艺术礼品。王征说,他已再启画笔,把对壁画的感悟融入国画。但愿他这九年的沟沟壑壑、壁立胸襟都化为山山水水,归为玄黄洪荒……
历史的脚步悄然走过,艺术史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被不断地书写,龟兹曾经的辉煌与没落都已化为潺潺流水,飘然远去,每一个辉煌的时代在荡涤了喧嚣与浮躁后都会有些东西被记忆,有些东西被遗忘。只是,千年之后的我们,又该以怎样的姿态开启和抚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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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永无结束的自我完善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菩提。对于他来说,临摹的意义已不是绘画本身,而是彻底变成了修行。龟兹的艺术照亮了他那颗已澄静的心,让他把对绘画的痴爱升华为修行:这是人格、技艺、思想灵魂的多重修行,这修行,更是永无结束的自我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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