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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6月读摘

(2022-07-09 22:38:00)
分类: 每月读摘


读摘目录

赵冬梅《大宋之变:10631086

 

 

 

赵冬梅《大宋之变:10631086

北宋政治是皇帝制度下的王朝政治。皇帝制度之下,王朝政治以一姓统治的长治久安为最高目标,追求一个“稳定”—整个社会生产生活秩序的稳定,两个“安全”—朝廷国家的统一与安全和皇权的安全。为达此目标,王朝政治的“理想状态”应当包括下列内容:第一,国家制度的设计倾向于地方、部门、机构、个人的分权制衡,以确保皇帝和中央的集权。第二,政策制定要避免对社会的频繁骚扰和过度压榨,以“不扰”为善政,皇帝与朝廷国家必须承认并敬畏社会所具有的“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集体力量。第三,在政治运作中,一方面,皇帝应当保持其超越性,克制私欲,不受制于任何利益群体(比如后宫、外戚、宦官、权臣、勋贵、强藩),并具有良好的判断力,兼听独断;另一方面,士大夫要能够有效地辅助皇帝治理国家,这种“有效的辅助”不仅仅是作为行政官员承担治理功能,更重要的是要及时纠正皇帝的错误缺失,提醒皇帝统治中可能存在的治平隐患,防患于未然,弭患于已发,消除小矛盾,避免大冲突。

 

九月间,宫中又传出一桩奇案。

九月二十一日,皇太后下旨,宫中贵妇永昌郡夫人翁氏降一级,她的“私身”(女奴)韩虫儿发配到尼姑庵带发修行。这则看似简单的处分决定背后所隐藏的离奇案情,则令开封政界目瞪口呆。

翁氏降级是因为受了韩虫儿的牵连,而韩虫儿这个卑微的女奴究竟能犯下什么样的过错,值得皇太后亲下教旨处分,甚至震惊开封政界呢?

在此之前,韩虫儿一直宣称,她肚子里怀了仁宗皇帝的龙种!她说,有一次,她去打水,仁宗皇帝看见有一条小龙沿着拴水桶的绳子爬了上来,这条小龙只有仁宗看见,旁边的人都没看见。仁宗觉得这是生儿子的吉兆,就召幸了韩虫儿,又留给她一个金钏做表记。然后,韩虫儿就怀孕了—至少是她觉得自己怀孕了。到得九月,仁宗皇帝已经驾崩五个月,韩虫儿肚子里的龙种也早该呱呱坠地了。可是,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九月十七日,太后下旨,传召产科医官十人、产婆三人入宫验看,并将韩虫儿身边的三名宫女送内侍省盘问,真相终于大白。

调查的结果很简单,打水的故事是韩虫儿想象出来的,仁宗根本没有召幸过她。就像大部分幽闭宫中的女子一样,这个可怜的小女奴做着被皇帝临幸的美梦,她用想象做大了肚子—很可能是得了某种怪病,比如心包炎、肝部肿瘤,骗过了别人也骗过了自己,结果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忙。韩虫儿撒了这样一个弥天大谎,理由却简单得可怜。她想要不挨打,每天都有好吃的!

韩虫儿诈孕事败露之后,曹太后通报了宰相。宰相们都主张处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奴。曹太后反对,她说:“把虫儿安置在寺姑庵里,目的就是要消除宫里宫外的怀疑。如果杀了虫儿,那些不知情的人必定会以为她真的生过皇子!”毫无疑问,在韩虫儿的处置问题上,曹太后的方案更稳妥。但是,当司马光等人仔细回想韩虫儿事件的整个过程时,却不能不为英宗捏了一把冷汗。韩虫儿怀孕是得到了曹太后肯定和保护的,自从虫儿自称有孕,太后就派了宫女专门照顾她,还每天拨给二千铜钱让她购买可口的食物。换言之,在诈孕被揭露以前,曹太后、翁夫人以及所有的知情人应当都认为,韩虫儿的肚子里仍然保留着仁宗最后的骨血。也就是说,如果那是个男孩,他就应当是仁宗的独生子,是仁宗当之无愧的继承人!说得再直白一点,从四月到九月,在英宗即位这五个多月的时间里,韩虫儿的肚子里一直隐藏着对英宗皇位最大的威胁,而那个威胁是曹太后所允许的!曹太后究竟意欲何为?!当然,也许曹太后绝无恶意,她只是作为仁宗的妻子和仁宗大家庭幸存的女性家长,本能地保护仁宗的龙裔。然而,当英宗与曹太后的关系恶化之后,就不由人不做邪恶的猜想了。

 

论家世背景、论个人经历,曹太后都应该懂一点政治。这位曹皇后是仁宗的第二任皇后,开国元勋曹彬(931999)的亲孙女。曹彬何许人也?宋朝最成功的武官之一,职位最高做到枢密使,还获得了节度使兼名誉宰相的头衔。此公为人,谦虚低调,懂得藏锋。宋朝消灭南唐小朝廷—就是著名的“春花秋月何时了”李煜的政权—战役的总指挥就是曹彬。他灭了南唐回开封来向太祖皇帝复命,那么大的功劳,报告书上的署衔却只写七个大字“奉敕江南干事回”!—奉皇帝的命令到江南出差回来了!低调务实,谨慎到极致,这就是曹氏家风。

论个人经历,曹太后是经过真磨砺的。她十八岁入宫,十九岁被仁宗以盛大典礼册封为皇后。这是宋朝开国以来第一次举行皇后册典,多年以后,宫中老人还在津津乐道它的无限风光。可是,这风光的皇后日子并不如意,她跟仁宗做了二十九年夫妻,却没有一次生育记录,而仁宗身边一直是内宠不断。仁宗最宠爱的张贵妃甚至曾经当面向曹皇后借华盖,要打着皇后的华盖出去玩。华盖是什么?那是皇后的仪仗,是皇后身份地位的标志!而张贵妃竟然敢开口来借。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曹皇后竟然就大大方方地同意了。到最后,还是仁宗觉得不妥,拦住了张贵妃。曹皇后的心胸,曹皇后的克制,可以想见。

只是这样大度、朴素、懂道理的女人,仁宗却未必喜欢。仁宗晚年,和曹皇后之间的关系是非常紧张的。嘉祐元年(1056)正月中风之后,仁宗曾经有一次突然跑出来,大叫“皇后与张茂则谋大逆!”张茂则是个宦官,跟曹皇后关系很好,而仁宗则一向不喜欢他。闻听此言,张茂则立刻找了根绳子往房梁上一拴,要上吊自杀,还好被人及时发现,没有死成。宰相文彦博(10061097)闻知此事,咬着牙根儿对张茂则说了一句话:“你要是死了,让皇后还怎么活?!”听到这个话,不单是张茂则,所有在场的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自此之后,一直到嘉祐八年(1063)初仁宗去世,在超过八年的时光里,曹皇后再也不敢随随便便到仁宗跟前去了,她只是名义上是后宫之主。

家传的低调务实,加上二十九年宫中磨砺所养成的隐忍顽强,造就了曹太后。出来垂帘听政也许只是偶然,只是出来之后,则难免恋栈。尤其是当母子、婆媳关系都变得高度紧张之后,曹太后当然不愿意轻易放弃权力。

 

到了约定的时辰,中书的四位领导人集体来到太后帘前。见礼已毕,韩琦隔着帘子呈上了英宗批示的文件,又隔着帘子解释,英宗的处理是如何的妥当。太后也是一边看一边连连说好,听起来心情似乎不错。时辰已到,按照事先的约定,曾公亮、欧阳修、赵概退出,韩琦单独留下来,向太后请求退休。

内东门小殿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只有风吹动帘子的声音。

太后当然明白韩琦的用意,她说:“相公安可求退?老身合居深宫,却每日在此,甚非得已,且容老身先退。”在此之前,类似“且容老身先退”的话,太后也是说过的,但是每次,只要皇帝、宰相客气两句,太后也就收回成命,“勉为其难”地继续垂帘了。照道理,就算是太后亲笔诏书求退,皇帝、宰相也是要适当挽留的。太后求退、皇帝慰留,这就是政治的礼文,是必须的虚文。

可是,让曹太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的话音还没有落地,韩琦立刻稳稳地接住话茬,颂扬太后不贪恋权势,比历史上那些著名的贤后都要贤德。例行的颂歌唱完,韩琦话锋一转,说道:“其实早有台谏官上疏请求皇太后还政给皇帝了,所以太后此心也是顺应众意。只是不知道太后打算哪天撤掉帘子呢?”

这最后的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槌敲在鼓面上,曹太后只觉得心慌耳震,头晕目眩。

按照李焘(11151184)的记载,闻听此言,“太后遽起,琦厉声命仪鸾司撤帘,帘既落,犹于御屏微见太后衣也”。仪鸾司是负责宫廷陈设布置的机构。

太后突然站了起来,而就在太后起身的一刹那,韩琦厉声命令仪鸾司撤帘。帘子落下去之后,还能从屏风后面看见太后的裙角!

这一幕该怎么解读?“遽”的意思可以是“急,仓促”,还可以是“慌张”。太后突然站起来的本意,是打算接受韩琦的建议撤帘呢,还是对韩琦的冒犯感到紧张愤怒?不管怎么说,太后站起来了。而韩琦则在太后起身的那一瞬间对于“太后遽起”这个动作做出了“太后决定撤帘”的解释,然后立即厉声下令撤帘。

看到仪鸾司的官员真的动手拆帘子了,太后惊呆了,或者说吓傻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韩琦竟敢如此,当真是无礼之极。可是,没有了帘子的遮挡,皇太后一个女子,怎好在男人面前抛头露面?羞愧让皇太后本能地逃向了屏风,寻求安全的遮挡。

就在帘子落下来的那一刻,太后还没有完全绕过屏风,韩琦还有在旁边侍奉的官员、宦官都能看见她的裙角。

 

关于司马光,神宗和吕公著之间有过一次耐人寻味的对话。神宗说:“光方直,如迂阔何?”司马光端方正直,只是迂腐,不通情理,可怎么好?!“方直而迂阔”,这就是神宗对司马光的总评价。不得不说,神宗真是“聪明绝人”。他看到了司马光的本质,不再怀疑司马光的政治倾向,但是也不欣赏这样的为人。

对此,吕公著的回答是:“孔子是圣人,可是子路说他迂;孟子是大贤人,当时的人也说他迂,司马光又怎么能免得了迂呢?大抵虑事深远则近于迂,希望陛下认真考虑。”

孔子之“迂”,见于《论语》。子路问孔子,卫国的君主等着您去治理国政,您会首先做什么。孔子回答他“正名”。子路听了,很不以为然,说:“您可真够迂的,名有什么好正的呢?”然后孔子就说了一大段关于“正名”的话,其中最有名的句子是“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孔子“正名”的核心是恢复礼制、名分,引导人们树立正确的价值观,从而重建社会秩序。对于社会的稳定和国家的治安来说,这是基础性的工作。但是,对于那些急性子的君主来说,这却又是最迂远、最无用的—巩固权力、练兵选将、增加国库收入,哪怕是修一段城墙,也比“正名”紧迫啊!子路笑话得有理。孟子的“迂”也是一样的,战国纷争,弱肉强食,君主们富国强兵、合纵连横尚且不暇,哪有时间听他讲什么“迂远而阔于事情”的圣王之道!

 

人算不如天算,神宗用张方平来解决财政困境的想法还是落了空。

就在司马光妥协就任翰林学士两天之后,治平四年(1067)十月初四,张方平丁忧离职—他的父亲去世了。神宗是极其不舍的,可是人子为父母服丧天经地义,便是皇帝也无法阻拦。张方平去后,神宗下令为他保留“参知政事”一职,虚位以待。大臣遭丧丁忧,若国事所需,是可以奉皇帝诏令提前结束哀悼,移孝为忠的,这叫做“夺情起复”。三个月之后,熙宁元年(1068)正月,神宗下诏张方平起复,遭到了拒绝。神宗又下令张方平在守孝期间可以享受较高的工资待遇,张方平也没有接受。

司马光说张方平贪婪猥琐,朱熹也说张方平人品“不好”,一个人品不好、贪婪猥琐的人会拒绝高官厚禄、甘心守孝,游离于政治中心之外二十七个月吗?我表示怀疑。在刘保衡的案子上,张方平的确有以权谋私的问题,这是事实;他为父亲服满了三年的丧期,这也是事实。而且,就像司马光所说的,张方平的这些问题都发生在大赦以前。一个犯过错误的人,也是可以悔改的,对吗?出于“道德洁癖”,司马光抓住八年以前的错误不放,对张方平的能力视而不见,自己也因此损失了神宗的信任,实在得不偿失。然而,司马光的脾性却恰恰是不计得失的,他所关心的只是是非—他所认定的是非。

 

神宗本来就有雄心壮志,与王安石交谈之后,更坚定了做一个“大有为之君”的理想。他向王安石问“施设之方”,要求王安石以书面形式陈述改革方案,姿态是迫不及待、跃跃欲试的。而王安石的反应却是出奇的淡定,他简直是拒绝了神宗,他告诉神宗“施设之方”不是急事、难事。这种欲擒故纵的态度,撩拨得神宗心痒难耐,对王安石的学问和主张更是充满了景仰和向往。

那么,王安石认为什么才是当务之急?“讲学”“择术”,确定指导思想。“愿陛下专心讲学,讲学明白之后,施设之方是不言而喻的。”“在陛下没有明确选定指导思想之前,我实在不敢具体报告施设之方。”在开始行动之前,必须获得皇帝毫无保留的支持;而要想获得皇帝毫无保留的支持,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皇帝从思想上跟自己完全保持一致—这就是王安石强调“讲学”“择术”的目的所在。不得不说,王安石才是第一流的政治人物,他洞察人心,而且善用其术,政治手腕高明。这一点,司马光根本不能望其项背,作为政治人物,司马光太“单纯”了,简直像一个孩子。不止是司马光,王安石的政治手腕超过了之前任何一位政治家。与二十五年前的改革者范仲淹相比,王安石从容不迫,雍容大度。范仲淹的改革是被皇帝逼着匆忙上马的,而皇帝却自始至终都不曾给予他百分百的支持。王安石却能引得皇帝像学生一样来请教他乃至请求他。

王安石何德何能,竟有如此魅力?用司马光的话来说,他“才高八斗,学问宏富,为官难进易退,不贪图富贵”,三十余年来声名赫赫,道德文章,天下独步。人人都说,“王安石不出来也就罢了,他只要肯出来,立刻就会建成太平盛世,天下苍生都会得到恩泽”。他的好朋友韩维兄弟又在神宗耳边极力鼓吹。韩维是神宗的东宫旧臣,神宗即位之后颇得信任,而每当神宗夸奖韩维的想法好、主意妙的时候,韩维却总是说:“这是我的朋友王安石的想法。”初相见之前,神宗心目中的王安石已经是头顶光环,“神一般的存在”了。这样的心理预期,是好事也是坏事,怕就怕所见非所想。然而,呈现在神宗面前的王安石却是侃侃而谈,意态昂扬,论国事深刻生动,说未来积极正面。真人比传说更精彩,神宗如何能够不倾心?!

 

站在神宗的角度来看,司马光说的都对,完全符合儒家的礼义原则,跟司马光“对呛”简直就等于自蹈于不义之地。可是合乎礼义的,却未必合人心意。回顾即位以来与司马光的一系列交道、冲突,神宗难免会觉得,司马光“对”得太厉害了,让人不愉快。而按照司马光的想法走下去,他就必须按捺一切冲动,小心谨慎,缩手缩脚。那当皇帝还有什么意思?神宗敬重而不喜欢司马光。这个聪明绝顶的年轻人当皇帝二十个月了,他已经学会用冠冕堂皇的空话套话,来对付像司马光这样的迂夫子。他说:“朕亦与司马光同,今且以不允答之可也。”司马光就当了真,还在回忆录中暗示王安石妄改圣意。这是一种可能,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便是,司马光明明看透了神宗的虚与委蛇,也不愿戳穿,有意让王安石来背黑锅。

 

吕诲说:“王安石喜欢标新立异,不通人情,轻信固执,喜欢别人迎合他,你听他说得天花乱坠、美不胜收,一旦落到实处就会出问题。”还有比吕诲更为先知先觉的人。王安石上台之前,已经有不少人警告过神宗王安石绝非宰相人选。他们的理由是什么呢?“为人缺乏度量。”这些批评强调的是什么?性格、作风,它决定了一个人如何处理与周围的人和事之间的关系。王安石恐怕得算是性格有缺陷的政治人物,他比较偏执。而司马光本人亦有着类似的问题,他的脾性也恰恰是不计得失,只重是非的。这一相似性使得司马光很容易把王安石的性格缺陷忽略不计,甚至不自觉地欣赏接纳,直到他被这种东西所伤。

那么,司马光最重视什么?道德品质!司马光是一个有道德洁癖的人,对自己,他有着最高的道德标准,容不得一点瑕疵。对别人,他虽然不致如此苛刻,但是也欣赏道德高尚的人。司马光衡量人物优劣,道德具有“一票否决权”。比如,对于神宗选择的第一个理财人选张方平,论能力、论经验,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可是司马光坚决反对,就因为此人有以权谋私的贪腐记录,道德上有瑕疵。用道德标准衡量,王安石几乎是完美的,他早年辞馆职、辞京官,这些连司马光都做不到。司马光怎能不欣赏他?一叶障目不见森林,道德高标遮住了司马光的眼睛,让他有意无意地忽视或者低估了其他因素。

 

王安石给神宗讲过自己治理地方的经历。他做鄞县知县,趁农闲组织老百姓兴修水利;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向下层农户发放粮食,到秋收的时候,加一点利息收回来,既解决了贫苦农户的吃饭问题,又更新了官仓的存粮,一举两得,公私两便,利国利民。这两件事都非常成功。可是,他后来做常州知州,打算修一条运河,结果却变成了烂尾工程。为什么在鄞县做什么什么成功,在常州却什么也做不成?王安石的结论是:他在鄞县任职三年,时间长,所有这些工程都是自己说了算,没有外力牵扯。而在常州,他一共就待了十个月,时间短不说,还受到上下两方面的掣肘,上级不支持,“转运使允许他调动的人力资源不足”;下级不配合,“督役者以病告”,再加上天工不作美,“雨淫不止”,所以只能是失败。王安石用自己的经验告诉神宗,如果想要打破陈规、做不同寻常的事,就必须把反对派甩开,不听、不看、不动摇。当然,对于这些反对派,也不能太过苛刻,还是要给出路、给待遇,把他们养起来,只要不惹事就行。把没用的官僚养起来,而不是直接撸了他们,以减少改革的阻力—这一点,应当是王安石从范仲淹新政的失败中总结出来的教训。

 

韩琦想要告诉司马光的,无非是两个字—妥协,哪怕皇帝此时仍然坚持错误路线,也要留在皇帝身边,因为,留在皇帝身边才有可能影响政策。什么是妥协?妥协就是冲突各方在激烈的较量之后,各让一步,达成和解,建立平衡。能妥协才不会崩溃。妥协是一种智慧,而智慧要比聪明更高级。

韩琦与文彦博,都是范仲淹一辈的资深政治家。他们的儒学修养未必及得上司马光、王安石辈,却有着更丰富的政治经验,洞明世事。特别是韩琦,历事三朝,操持过两个皇帝的葬礼,把两个皇帝扶上龙床,什么事情没经历过,什么委屈没遭遇过?二十六岁,韩琦被派去管理左藏库。国库管理,“油水”很大,社会认可度很低。而韩琦是进士高科,二十岁一甲第二名及第,当时已经进入馆阁。人人都为韩琦抱屈,唯独他自己泰然处之,“凡职事未尝苟且”,最终让所有人刮目相看。六十岁,扶助神宗顺利即位之后,为了让皇帝放心,他主动求退,要回河北老家休养,可是一旦西北边境形势危急,神宗相召,韩琦二话不说就奔赴了陕西前线。韩琦的人生不预设前提,他始终保持着内在的高标,勇于妥协,积极接纳人生的种种不如意,在有限的条件下最大限度地实现了自我。韩琦希望司马光能像自己一样,妥协,接纳,实现。

 

今天,当我们回看历史时,是先看到结果,然后逆溯其源起,最终在细节的堆垒中,看到最高统治者的个体生命如何影响乃至决定了王朝历史的走向。而司马光却是在时间的顺序里,随着事件的推进,水滴石穿般地慢慢体悟到了命运的不可逆转。

 

宋朝优待高官,退休之后没有职务工资,收入减少,所以在退休之际,照例要提高级别,另加赏赐。这些应得的赏赐,范镇一样也没拿到。范镇退休之后,也没有远走,仍然踏踏实实地住在开封,就在王安石的眼皮子底下,每日里读书赋诗,日子过得优哉游哉。有朋友备下酒食来请他,哪怕对方贵为皇亲国戚,范镇也不拒绝,照吃不误。但是如果别人不请,那么范镇是绝不主动登门打扰的。司马光为范镇作传,赞美范镇是当世最勇敢的人,是“勇于内者也”。君子坦荡荡,这“君子”二字,范镇的确当得!然而,我们若换一个角度来看,也不得不对宋朝的政治大风气略表赞美—在王安石当政的时候,他的敌人,他如此讨厌的一个人,也还可以在首都正常地居住和与人交往。

 

最后,我想感谢生活本身,它给我的一切好的、不太好的,都增加了我对生命的理解。我的导师祝总斌先生今年九十岁,我去看他,他说:“我这一辈子,没有别的,就是想得开!”学历史学的人,多经历一点,是好事,只要“想得开”,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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