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清辞』生命最后的时光

文：波波

当她被查出身患肝癌的那一天，他表现的很平静，没有太多的伤心，而唯一的女儿却哭天抹泪地扑在母亲的怀里。

她很平静，在征询医生之后的那晚，躺在病床上的她一整晚都没有睡好，第二天，她对他和女儿宣布，她不要治疗了。虽然他和女儿一直规劝她，可是似乎她很坚决。

其实，她是为了这个家考虑，这一笔治疗费用是他们这个家无法承受的。她说即便治疗也最多就延长几个月的生命，她不愿把自己最后的生命浪费在医院，去接受那一次次化疗的痛苦，甚至把整个人折腾的不成人形，最终还是无情地要接受死亡的现实，她要好好地珍惜这最后的时光。

他沉默了很久，还是接受了她的决定。他对女儿说：你妈妈一直说要回老家，我们这就回老家。女儿还是拗不过他们，最后送他们回了老家。她一回到老家，整个人都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像一个身患绝症的人，那田园的泥土气息，那潺潺的小河流水，那熟悉的小村庄……都让她格外的兴奋，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收拾家里的老房子，打理荒芜了很久的小院子，她在院子里种了些蔬菜，还种了一片油菜，没有想到那片油菜在她的精心护理下，长得格外的健壮，没过多久，便一片黄灿灿，迎来了油菜花的怒放。

她纤瘦的身躯，在这片土地上穿梭着，每天为这片土地松土施肥。那天，女儿回来看到她劳碌的身影，就让父亲去劝劝，可谁知他对女儿说：没用，你妈妈高兴，就让她忙吧。

她见女儿回来，情绪似乎很好，竟然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的好菜。饭桌上，她似乎也不忌口，什么肥肉啊、辛辣的。女儿似乎很不理解父亲为何任由着母亲不顾病情地这么折腾。

记得有一次，女儿看到了她因为病痛被折磨的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额头流，便劝母亲还是回去接受治疗吧！谁知道母亲说：我这大半辈子都忙忙碌碌的，剩下这不多的日子，就让我和你爸爸过会安生的日子吧！

他送女儿的时候对女儿说：你妈的日子不多了，让她开心地想干啥就干啥吧，只要她过得开心，不留遗憾地走就行了。儿女无言以对，但是从父亲的话语中，似乎可以读出他内心中的伤悲。

她临走前些天，突然要他带她去爬屋前的那座山，她说她小时候就经常去那座山里玩，后来进城了，便再也没闪过那座大山。他没有拒绝她的要求，搀着她，艰难地行走在那崎岖的山路上。那座山不高，小时候半个多小时就能爬到山顶，而那天他们却走了半天的时间。

站在山顶，她望着自己的房屋，还有那房前的菜地，以及金灿灿的麦田，她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他扶着她，她突然脸上竟然有了些许少女才有的羞涩。

从山上下来没有几天，她的病情急剧恶化。村里有规矩，如果人死在医院，是不能进村的，加之她也不愿去医院。她就在家里，在所有亲人的陪伴中，平静地走了。临走的时候，她拉着他的手，双眼盯着他，无法说出话的她，用她感激的眼神向这个世界上她最亲的人告别。

她最终被安葬在山脚下，送葬的队伍离去，他依然不愿离开，他让亲戚们都回去吧，他还对女儿说：你们都先走吧，我再在这里陪你妈妈说说话，这地底下那么黑，我担心她一个人寂寞孤单。

女儿没有走远，而是在不远处望着苍老的父亲，她听到父亲在那里和母亲一个劲地说话。那一刻，她懂得了父母的爱情不像电视里那么的夸张和张扬，没有那么死去活来的纠缠，没有山盟海誓的表白，甚至没有那么多亲昵的话语，但是他们却是彼此这辈子最深的依赖，最真实的依靠。

                  写于2014年1月11日0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