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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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光景随笔 |
分类: 自言自语 |
老辈人踏实,不跟大自然拧巴,仅存的些许传承,余荫里的厚道。年轻时人找病,及至年长病找人,偶尔听听老人言,或可少些积重积怨的轻狂,使生命的脚步不至太过沉重。比如眼下这冻人不冻水的初春,便还要依照冬的规矩,老老实实地猫上一段,好好攒些春暖花开的本钱。
春风善记忆,要寻些小小躁动的原由,或就只有这年关临近了。再怎样的冲淡,几十年积习里浸染过来,便扯不上的基因情结,随手打翻个酸甜苦辣,再胡乱泼洒些红黄绿蓝,大抵都是要好生收拾一番的了。忙时不觉,稍许闲光,便下意识自寻烦恼,或就是常挂在嘴边的兴致所在了。幸有烦恼、兴致,不至老气横秋得彻底。
“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光阴最是易逝,总在不知不觉里流转,数十载如一日。几时少了“办年”的兴致?几时又重拾热情?记得清的还是高中时父亲的一句提醒:“今年怎不见你琢磨着挂灯笼呢?”至于重拾,或是有了属于自己的家?这许多年里,记得清在自家过年的,也只有那么一两次的热热闹闹抑或平平淡淡,所余都是向着“老家”,一路奔赴。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隔了岁月风霜,旧时欢笑重看,一一都是怀念。物是人非,“老家”也已有名无实,从故乡到异乡,从少年到白头,多少人事,走着走着就散了。从前不曾在意,每个人手里攥着的,都只是一张单程车票,走过的路,遇过的人,错过的风景,一一不再!“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所谓念念在在,必有回想,到底一个人的自言自语、自圆其说。
夜里迟归,睡得倒还蛮快,只不知又添了些怎样的响动,扰人清梦。醒来寅时中,发与枕尽湿,似是盗汗。抬眼月色入帘,洒半床清辉,记起旧时哼唱过的歌来:“那风儿在笑,那云儿在飘;还有黄莺儿轻轻吹口哨;我学风儿笑,你学云儿飘;我们的欢笑穿越过林梢。今朝那风儿还在笑;昨日的云儿还在飘;当年天真活泼再无处寻找;再也无处寻找。”那日回乡祭祖,晚饭时说起唱歌,记起从前趴在炕上翻小人书,一句一句跟母亲学唱《孟姜女》,恍如隔世。
彼时年景,亲人们都还不曾离去,算不得忙碌的时光里,满满年的期盼。不消上学的早上,总要腻在被窝儿里疯上一阵,看一窗素锦织就,上天入地指手画脚猜东猜西。早饭后多是精心编排的作业:劈柴、筛煤、码垛一天,屋内、庭院打扫清理一天,报纸糊墙一天带半宿,赶十几里路专程买鞭炮一天,骑车下屯儿串门顺便满载而归一两天,间或零星买些年货,眼看着大人们生豆芽、炸麻花、蒸馒头、冻饺子……直待厨房里飘来缕缕肉香,孩子们躲在热炕头轻松放肆的玩耍起来,大抵便只剩下等着过年了。
活计之余,尚有些看似与年无关的可有可无,似是生活额外长出一星半点的花样儿来:将些蒜瓣串成一圈于盘中,每日浇水,眼看着嫩芽冒尖,一天天出落成丛丛新绿,并不亚于当下水仙花开的欣喜。还有切下的萝卜顶儿,依样于盘中滋养,多是大哥的杰作,我笑那叶芽的绿不够深沉,隐隐的嫩黄总不如我的蒜苗绿得入心入眼。他倒并不介意,他更在意的是那两只滚笼,再冷的天儿,都不失耐心地守在雪地里,等他心爱的红顶“苏雀”,倘还能滚到一只“粉胸”的,则不胜雀跃欢欣,倒比这年味更浓厚出许多。
我的兴致无疑还是灯笼,总希望能亲手扎出一双一模一样的灯笼,每每总是止扎成了一只。要么功夫不够了,要么材料不足了,要么始终扎得不够相像。羡煞了东院梁家,不只宫灯扎得圆润干净,更有“转灯”的鬼斧神工,每每流连观望,早将些自惭形秽置之度外。虽是一灯独照,到底自家本事,更像是一种仪式,眼见它慢慢升在半空,随风轻舞,仿佛一声脆响发于脑际,过年的模式才算正式开启。
这许多年来,我一直忽略了一件事,面对他年这番境况,彼时祖母、父母的眼里、心上,该是怎样一番细思、凝想?
“昨天的身影在眼前,昨天的欢笑响耳边;无声的岁月飘然去,心中的温情永不减。……”新年学得一首新歌,唱给自己,唱给从前。回不去的过往,还不清的情意,总会不经意间点点滴滴蔓延开来,似春风入户,养一团和气。人说经历即是财富,大抵观念、认知。生而无常,每一分、每一秒、在在当下,所遇人、事、物,无一不值得珍惜、善待。
晨起看老树画画话《过年》:“不过有限生涯,只是平常人家。但求平安吉祥,其它不知说啥。”倒也切中,眼前这个年,索性便放手交由儿子去办,只拣些自己喜欢、愿意的事儿做来,或可于旧时祖母、父母之心境做一体谅。此一念生,是为过年做一序曲,便别一番年味儿重拾,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