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呲牙，午后阳光最是火辣，真的张开了口伸舌要舔了你的样子。

秋天的明净，恰是需要这样的比照，天更深更蓝，草更油更绿，水至清至幽，风至凉至爽，翩跹燕子尤其矫健，而虫声益浓，似已觉出流光易逝，来日无多！

早晨的风却已有了些瑟瑟，穿窗入室，远不止清凉的闺秀，同了虫声一片倍加珍惜的火热形成鲜明对比。每季节更迭，此消彼长，你死我活，都不肯轻易放弃、服输，自然亦由此生生不息！

翻找旧书，《蒙田随笔》《一个孤独的散步者的遐想》《金刚经说什么》，纸薄字透，花花点点，有那个年代物质贫乏的特质和印迹，旧颜里寥寥寒星，一灯如豆长夜相守时的味道。

旧物什也并不全都是好，却染了光阴的色泽，寄了一份自己的从前在里面，不再是单纯的字里行间。

旧时一套盗版《论语别裁》翻得昏黑地，半截2B铅笔随处圈圈点点勾勾画画，未见得原貌，竟也圈出百余处错漏（有些自以为是的）。终于见到复旦原版，狠下心买回一套，翻出一片喜悦的新鲜，却无论如何再也沉不进书里。吃过尝过了，尽管那味道有些怪怪，终做不得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了。如今一正一盗两套《论语别裁》都好端端立在书柜里，长成了旧书。

我一点都不讨厌盗版，甚至怀了些微的窃喜。说是些微，是害怕引来那些痛恨者的迁怒！在迈不进正版门槛的年代，它给了如我这样一些囊中羞涩捉襟见肘的人一丝窥见时尚的机会，从磁带、录影带到书籍再到光碟，我们踩着盗版铺就的泥泞一路跌跌撞撞而来，如漫山的野草，竟也争得一份属于自己的春光灿烂。某种程度上，盗版甚至起到了类似当年扫盲的功效，愚以为这是于我个人最是受益的中国特色。

当年买盗版和现在不买盗版，隔了20几年，都是各自所需。

很是怀念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上海文艺的“五角丛书”，像是窥透了我的心思，专门为我出版的似的，第一次让我有了买书的强烈冲动，且无需多久的省吃俭用，便可夹回几本书的踌躇满志，仿佛书中的千锺粟、黄金屋、颜如玉、车马簇一一在那里等候着的。

如今四围皆可为书，却很难找到从前那样的欣喜和满足了。不是不喜欢了，亦不是书不好了，是童话听多了不再天真了，是欲望嘈杂了不可捡拾了，是欣喜和满足学会谦卑了，是时时发现世界越来越不如自己从前的认知了。

不得不承认，现在读书已不复了旧时见闻解惑的单纯，除去文字本身的魅力，亦夹杂了排版印刷装帧的考究，于读书的人，还需要一份安静、明亮、整洁甚或相对私密的惬意。一线光、一盏茶、一串音符、几滴夜雨敲窗、清风乱翻，似都融进书里，时时来左右你的情怀、心境甚至喜好。同是唐诺的书，只因《世间的名字》行间距大了许多，便懒得再翻。

旧时的岁月，在我手里，翻来复去，冷暖自知！

是夜有梦，每半途生变，多不遂意。梦中时似不如了现实中自己的随顺，或那才是本本分分自己的原初，莫非现实重塑了我，或是我压抑了现实。如此，心的力量确是不可小觑的了，想到从前说过的心健体安，并非没有一点道理。

成住坏空，世事无常，一个人要有了时刻离开的心思和准备，才不至事到临头惊慌失措没了方寸！大不了一句：“哦！终于轮到了！”该来的总会来的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