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第一场雪，时缓时急，断断续续，像模像样，从昨天一直飘洒到今天。

太阳不言不语，只散作一团白的雾亮的光，守在一份祥和里作壁上观。月亮倒像是被初雪吸引了来，将眼神擦得明亮，轻拨浮云，悄看素裹银装。

昨晚今晨两次户外行走，雪深处没过脚踝，三分清冷外，别添二分欢欣。若不消远行，雪再大些，亦没有黄橙红预警的隐忧！所谓冬藏，除去念想，亦是要经得春生夏长秋收以为积。漫漫冬日，不稼不穑，尚能安适以度，何其富贵尊优，夫复何求？

于是旧时乡下，家家都挖得自己的菜窖，屋里院内，房前地头，将些白菜萝卜土豆窝瓜等储得个一应俱全，也不上锁，只一床厚重大被捂了窖口，压上几条石板砖块，便大雪三日也约略辨得清去处。加上些白菜大葱粉条蘑菇等的宜冻宜干儿，缸里渍了酸菜，坛里腌了咸菜，悄悄零星储备了的块肉鸡蛋，除非些特殊急用、置办年货，或是老人家小孩子吃药打针之类，整个冬天大抵无需上街一趟两趟，也便衣食无忧着了。

眼里心上，旧时乡下虽多清贫，但得一份安适随顺即是富足。今时城里亦多奢华，惟早出晚归东奔西走反添劳碌。昔朱元璋曾有叹曰：“百僚未起朕先起，百僚已睡朕未睡，不如江南富足翁，日高丈五犹披被。”终于寻了个借口，将富可敌国的“白衣天子”沈万三发配云南。北地僻壤穷乡，比不得江南鱼富米足，然年丰有余，人与地得一闲歇，亦上天有好生之德也。

近翻贾平凹文集，有“天气就是天意”语。此语并非只为乡下人之代言，亦是今天还要靠天吃饭靠地生息的人的宿命和果报。离开了天地，有谁是可以生存的呢。接受了恩赐，有谁又是可以躲过惩罚的呢！如了当下和曾经的每一分每一秒成就起我们的生命，所言所行所作所为亦承载了我们的命运和未来。每记起 梁漱溟先生的问话：这个世界会好吗？每以脆弱心念小声嘀咕：会好的！当人们学会反思，知道羞耻，懂得珍惜，生发慈悲！

若天气就是天意，那么天意亦是人心，人心亦是世界。人心好了，天气就好了，世界就好了！前日饭局搭朋友车回家，直接到移动查询话费，确有不明来源充值两次，验证了此前一小伙儿来电所谓“错充”的真切。遂通了话要了号，如数充还，惹来对方一通感谢。朋友说：你这是做好事啊。答以：两下心安。朋友略现诧异：你不是在学佛吧？回说：有那么庄重吗？一念善恶，都是可以传递的啊！

一些事，还它本来，便是简单，便是天意。或可以复杂些，不回充亦有得借口：做错了事，便要有所代价，以戒来者。倘那冠冕堂皇是基于了贪人便宜的，便又是另一种不好。凡事无求回报，只求心安的好，前后左右上下里外不离本心，方做得自己。

雪落无声风自吼。零乱亦是一种局势，若芦花点头，柳枝弯腰，无风不起浪，则生机荡然，寂寂如也。究竟做不得零乱、弯腰、点头，也便无需向北风去讨些说教，索性宅在屋里，看树舞灯影雪莹月晕，另一番天意解读。苏轼《与子由同游寒溪西山》诗曰：“吾侪流落岂天意，自坐迂阔非人挤。”可谓了脱！只可怜了我的行走，要装进行囊，与我一起，断断续续以冬眠了！

讷于我的拙笨迟滞，雪满大千亦不知喜乐，直到一脚采进风雪，仿佛前尘洗尽，昨日重现。没有雪的冬天，终算不得真正意义的冬天。以此为序，季节又开新篇，同了春回大地，草绿莺啼。梅尧臣《墨竹》诗有：“如将石上萧萧枝，生向壁间天意足”句，奈何北风多无赖，天意颇无聊，枉费了此番心思！

又3日，仅行27里。凡80天，行1078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