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回了学校，虽是同城，竟也涌起一丝别意来。一个假期窝在家里的漫不经心，本是内心压抑着的怨烦，随了一声清脆白白房门轻关，竟关起了一屋子的缱绻温存。才有些怅怅然怏怏恍忽，便是一阵急促打门，风火火各屋翻找钥匙，惯常的丢三落四，除了伸把手一起摸索搜寻，已没了埋怨的兴致，倒有些欢迎打扰的心甘情愿。

听着急促下楼的脚步咚咚，抬眼不自觉望向窗外，春日午后冰雪消融阳光正好，那些个“七九河开，八九雁来”的亦应该起程北归了。忽地记起龙应台的《目送》：“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子女如候鸟，家便是归巢，那里有父母的望穿秋水，守望着冬去春来，早出晚归。

据说每位父母都是曾经的天使，为着孩子收起翅膀留在了人间。任时光荏苒日渐丰满孩子的羽翼，亦不停侵蚀父母硕壮身躯。终于有一天孩子长成了会飞的天使，父母亦疲了倦了，于是更深地藏了翅膀，将归巢守成一派从容平淡安宁祥和，一心一意无怨无悔。只在梦里，他们才做回天使，张开翅膀背负青天，看尽人间春色。

午夜归来醉眼朦胧撞见门旁盆景残枝的孤苦伶仃，那是一早儿下楼顺手扔掉垃圾时的一个不落忍儿：若晚上回时还在，便接你回来重新养了，苦熬了一整个冬天绿意尚存，即便枯落，亦还你个寿终正寝！

那是一年前金虎的故地，如今盆里只开了些姜芽儿，稍做清理便做了你的新居吧！深挖植入培土浇足三桶温水，确信兑现了早上的诺言，已将妻儿吵成不眠。总算是合于“春三月，……生而勿杀，予而勿夺，赏而勿罚，此春气之应”，便是心到佛知了。

朋友曾送过两次树木盆景，并不晓得为何种木本，其中一盆还是双木成林，放在桌上吃些残茶冷饮，间或一日曝十日寒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浇浇水。因不谙其习性，不出半年，原本的枝繁叶茂渐生恹恹倦容，虽用心呵护始终难复初时欣欣向荣，恰逢工作调整，被看不过眼的旧识要了去，不知已养成了何等气象。

这一枝是前年儿子选回的，同了其它几盆的不知名姓摆放一处，不咸不淡地绿成一团度日如年。植物也会认人的吧，换了环境换了主人总要来一番纠结，倘这主人偏又是上不得心的，便只有逆来顺受的份儿了，出落成这般的楚楚可怜，不由记起大学寝室里那盆长不大的冬青来，倒真有些自责着的过遇不去了。好在根茎尚是活着吧，办公室的那盆福禄桐便是被我大刀阔斧重植出一树茂盛的。果能新生，便不枉我一番苦心，自此又生出些天道酬勤的善意爱心来，也未可知。

春天总是可期可盼的，不知那北归的雁儿，今晚是否安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