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那些流水馋馋
(2011-10-22 21: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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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信淮北宋体苞米零食杂谈 |
分类: 旧日情怀 |
许是冷得晚了?沿湖散布着灌木,飘零成几处乱红,格外醒目。刚刚有些枯萎的草丛,又生出的几簇新绿,无从问寻,经过了冰封,来春还能不能长出新芽?若不能,便是来得早了!若还能,便如了偷吃糖果孩子般的调皮,个性的鲜活,总叫人眼前不觉一亮,但愿是的吧!
当年那个站在树上,撒了韩信一头尿水的孩子,若不是得了一把糖果,也许是有机会长大成人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与韩信借刀杀人的不同,前者无心,后者有意!
这到底让我记起些旧时好吃的东西来。都从那时过来的,哪个不曾馋嘴,不曾偷吃,那些对于零食渴求的日子里的生趣,现在想来已是不可再得的想念。所不同的,如今的孩子因了多吃零食而不好好吃饭。我们呢,却是因了饥饿而不得不寻些零食。凡是吃过了的,总是旧时的好,不管说不说得出的理由,连感觉里的一丝一毫,一点一滴,都是。
土豆可以当成零食,便是现在孩子眼中的著条,著片了。说也奇怪,差不多便是以土豆充饥长大的,如今不仅提起土豆不会胃冒酸水,居然还依旧坦然地做了家常菜中的一员,常吃常新着了。与儿子抢吃著片的当口,也只尝到了调料的鲜香,远不如旧时的原滋原味。旧时乡下的冬天,夜晚特别漫长,还远不到睡觉时间,便已折腾得饥肠辘辘。土豆便成了最好的零食:有时是切成片,放在炉盖上烤;有时则整个的土豆,埋在炉灰里烧。而通常的情况,是两件事一起做,先吃了片儿,再眼巴巴的翻着等着,直到黄央央热腾腾吃到嘴里,才心满意足地睡去。
如今的爆米花已出落成清爽,淡雅,旧时难得一见,偶尔得了点儿毛苞米的才有。能有笨苞米炒成的“哑巴豆子”已是知足。即使在学校,于课间时分,伴着淡淡糊香,传来清脆“嘎嘣”声时,都不觉要吸几下口水的。如果牙口还好,真想再嚼上一把呢。那一晚,母亲扭不过我们,起身引火炒苞米花,我出去抱柴禾,天上很大的月亮,刚结了层薄冰的泥和水,如敷了层胭粉和雪花膏的白,一片清霜里,万籁无声,仿佛一千年的寂静。
旧时的瓜子,单指葵花籽,俗称毛嗑儿。家家地里有种,多少不一。平时并不常吃,多在过年时才可尽情享用。赶集时,或是有电影的晚上,街边有卖,一角钱一杯,比今天二两半酒杯要高些粗些。若馋得忍不过,兜里还存了零用钱的,便买上五分钱的,大半杯,觉得占了便宜的窃喜,嘴里说着没钱了什么的好话,生怕人家给得少了或不卖给你。若赶上一个人在家煮大碴子粥的,便悄悄弄些生毛嗑儿,放在小煤铲子上,伸到火上,一点点烤来。顾不得满脸热汗,只要能吃到嘴上,直到一次吃得腻了为止。那时吃毛嗑儿成瘾,不把口袋角落的最后一粒吃掉,绝不罢休!
山核桃是有的,虽然并不多。立着半埋于姥姥家的火盆里,将尖处烤裂,用菜刀劈成两半,缕缕油香扑鼻间,已找来针啊,竹签之类,一块块细细抠来,一点点慢慢吃掉,难得的美味,阳光般的心情。榛子,松子也是有的,吃起来亦颇费些周折,先炒熟凉凉,于炕沿,门槛,或平些的石板上,左手拇指食指掐定,右手一小锤儿敲下,力道需恰到好处,轻了纹丝不动,重了咔嚓碎掉。稍一分心,小锺便会落在手指上,即使不是青紫,也已痛彻心扉,很不好玩。好在那时牙是好的,通常嚼开几个解解馋瘾,也就是了,始终不如瓜子嗑得尽兴。
枣子不多,只在冬天时吃过几颗红枣,在柜台上买过带着白霜的黑枣,很是甜蜜,吃后嗓子咸咸的,喝了水,还想吃。
水果是旧时最喜的,老家后园儿里的樱桃,李子,杏子,常常等不到熟透,已荡然无存。沙果例外,一来树多,二来不到熟时确是酸涩得难忍,能够等到秋后收起几筐,留着过年时吃的。想是如此,若保管不严,便常常存起一箩筐,打开时只剩了不足一半。并不是坏了,烂了的,却是几个馋嘴的家伙,老鼠搬家样的悄悄偷吃了,这当然少不了我的功劳。冬天最常见到的水果,便只有冻梨了,而尤以花盖最好吃。苹果是有的,却只有看的份,没钱去买。至于桔子,倒是吃过一瓣,苦中的滋味虽然悠长,却因不胜其苦,不想再尝。“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无论橘还是枳,在我的印象里便只是苦。工作后单位分桔子,心存疑问:苦苦的有什么好吃?直到不经意听别人说桔子冻了会苦,才若有所悟,当年吃到的,并不是桔子原有的味道。桔子不苦了,自己却添了一丝苦笑!山楂,山里红,山丁子都是好吃的,此前《伤秋》曾提到,想着时又生出许多口水。葡萄是没有了印象的,只记得那时一盒葡萄烟二角四分。葡萄缦是吃过的,旧时叫做酸浆。香蕉是尝过罐头的,亲戚来看母亲时送的。桃子只在《西游记》里听过,见过,羡煞了美猴王。至于草莓,柚子,芒果之类,不只吃不到,亦不曾见过。直到今天,一年中也只吃些旧时吃过的水果,能吃出旧时的感觉,才好吃!
黄瓜,柿子(蕃茄)是夏天最常吃的零嘴儿了,自家园子里有的,随时可摘,亦不用洗,只将几片黄瓜叶,柿子叶擦了,便直接入口。若耐得烦,先丢进水缸,新打出的井水泡上个把小时,一口咬下,沁人心脾的清凉,神仙亦不过如此。旧时是没有冰箱的,许多的冰镇,便都仰赖井和井水的。最好吃时,却是夜晚闲饥无聊至极,摸着黑摘些黄瓜,柿子来。那是需要经验的,有时甚至是白天已打量好了的,柿子则全靠手感,若是摘些黄瓜妞儿或青柿子蛋回来,不仅馋解不了,偶尔还要被奚落一番。这番费力不讨好,便干脆石头剪子布,谁输谁下地,挨骂也只能认了。
至于香瓜,自家不种,便稀罕了许多。季节差不多时,便开始留意,若哪天父亲没有回家吃午饭,兴许就是下屯了,没准便有美事儿。下午放了学也没了玩的心思,急急赶回家,早早竖起鼻子,希望着闻到久违的瓜香。通常都是准的,原来馋也能激发出人的潜能,倒是意外的收获。有了瓜,晚饭已没地方可装,多是不用吃了。鼓着肚子,一遍遍不停的往外跑,一折腾就是小半宿的不消停。西瓜更少见,一年中能有几次,吃上几牙,已深感幸福,甜蜜。只有二三次去到瓜地里,吃到弯不下腰的,算是过足了瘾的。
烤苞米是最奢侈的吃法,时至今天,每到季节,总要烤上几次才算真吃过苞米的。哪里的,都不如旧时老家木炭火烤出的自家园子里的好吃。若有事回老家,最先做的事,找到并赶紧吃上一穗,便是找到家的滋味了!与黄瓜,西瓜一样,刚熟时的,和秋后临了时的,最是有味,最是好吃。尤其喜爱被叫成“瞎苞米”的,比平常少了五七成的米粒,圆圆的,壮壮的,满满的,大大的,珍珠般温润,鲜嫩,十分精神,吃起来只手指一抠,便珠粒在口,方便省事,耐人寻味。夏天的早上,赖在被窝里似睡又醒,听父亲扒开苞米时的优美,清脆,一阵轻微噼噼声后,伴着一缕香气,一穗苞米裹在叶里已放到枕边,那样的日子短暂而悠长,沉在里边,一直都不想起身。
一些时候,红皮大萝卜,青萝卜,亦可以生着当零食吃的,特别是吃得多了,产生食积时。旧时就听说过有人打赌比吃东西,撑得死去活来的,便是靠吃萝卜皮,满地溜达到后半夜,才解了危机的。这种赌吃于旧时的乡下很盛行,概与吃不饱吃不好的大有关系。最常吃的要数胡萝卜,水萝卜,和冰糖萝卜,甜脆,水亮,颜色也好。胡萝卜亦是不用洗的,地里拔了,用萝卜缨转着一搓,已嚼得嘎嘣脆响了;水萝卜皮很辣,多是用指甲一圈圈去了的才好吃;而冰糖萝卜,非是用刀切成了条块才好吃的。民间有云:“冬吃萝卜夏吃姜,不劳医生开药方。”
酸菜心洗静去叶,空嘴吃了,别样的酸鲜。
吃过邻居家的烤甜菜疙瘩,切开的几片,并不十分可口,若不是还有些发闷的甜香。奶奶用甜菜熬出糖稀,蘸上少许,连最难吃的苞米面窝头和高粮面饼子,也变得容易下咽了许多。
旧时的汽水,象极了今天的雪碧,加工起来却十分简单。只一些香精糖精水,一点小苏达,盖子一压,七分钱一瓶,喝着时却有十二分爽快!
偶尔可尝到蜂蜜,加些凉水调了,可喝出罐头汤的美妙。
水果糖现已少人问津,旧时却最是甜蜜。常有叔叔的一些同学,那时叫知识青年,围在一起打扑克或麻将,筹码是二毛四分一盒的葡萄香烟。时间一久,输的赢的已大都被抽成了烟头,于是乐颠颠去跑腿买烟,报酬便是一毛钱的糖球,包在黄草纸里,心满意足。每到过年,还能吃到大虾糖,高粮饴,和一种十分粘牙的灶糖。据说那是贡灶王神的,好让他“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几千年了,人们所求所愿,大体不离生活,即使所愿未遂,总还是怀了“到底还不算最遭”的感念。所以,神还始终是心目中值得敬奉的。
差点便忽略了甜杆,那可是旧时的美味呢,现在想起咀嚼着时,浑身便不自觉打个激灵。因为长相象极了高粱,有一年留了两棵最粗壮的准备做种子,盼着秋天割下,再好好品尝,结果居然就是两棵高粱!秋后收苞米时,一些红紫色的杆子,亦不亚于甜杆的解渴。高粱和苞米都是可以找到“乌米”的,象是一种菌类,吃起来干干面面滑滑甜甜的满嘴的黑。
若还有些可吃的,则一定要等到冬天,等到年前,差不多家家户户,都蒸了馒头时。算上乡下亲戚送来的粘豆包,差不多冻了一缸的好吃的。若年景好,老人们高兴,也会炸些麻花,大果子的。到现在,依旧喜欢闻一下豆油炸出的味道,里面藏了生活的火热,美好的希望,能撩拨起许多生趣来。春天青黄不接时,啃着冻馒头,冻豆包,便既是零嘴,又充了饥的。常常豆包的黄米面皮会有发酸的,于是悄悄把皮吐掉,只吃豆馅。现在想来,多少有些遭践人了,内心会闪出一丝愧疚!我在想,若回到旧时,便会全部吃掉了吗?
昨晚几个高中同学聚在一起,喝酒聊天烤蚬子,忽地意识到,旧时是不曾吃过烧烤的,连同火锅,都是工作了以后才知道有的。人的习惯,大都养成于旧时的那段岁月,每吃些什么的时候,总有些旧的痕迹在里边,时光便在这些旧痕里流淌。人在时光里,亦慢慢的旧了,旧成思念,旧成回忆。
如今孩子们喜欢的零食,偶尔也会尝一尝,总不敢苟同。旧时我吃过的零食,孩子们亦很少买账。偶尔还会做上些,当成配菜端到桌上,看着他们吃下时,顺便讲上一嘴,过去的那些流水馋馋的旧事。如果说习惯有所改变,最明显的便是,现在喜欢吃的姜,芹菜,香菜,和偶尔吃一点的荤腥,旧时是一口不动的。非但不动,连菜里沾了味儿,都是要吐掉的。不知道,这种改变是一种进化,还是退步。
差不多想了一整天,旧时的好吃,大概就是这些了。人生的幸福,也大概就是如此吧。旧时那些流水馋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