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记忆(50):麻阳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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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阳船夫
麻阳在沅江的一条著名支流的中段,地理书上称为辰水,唐诗里的五溪之一,当地人叫它锦江河。辰水将麻阳一剖为二,一南一北,它像是鱼的脊骨,连接着麻阳也贯穿着麻阳的首尾。
据《麻阳水道考》载:“在昔轮船、火车未兴之时,麻阳早以船业著名,凡沅水流域之船,驶出湖南境者,无论自称,皆自为麻阳船。
因为水的缘故,湘西男人生活的首选就是船夫。那时的沅水,船来船往,热闹非凡。各种型号的大小船只满载着湘西人的希望。在沅水里航行,其中最多的,最好看的是麻阳船。
麻阳自古从事水上运输人员颇多,“麻阳船”自宋以来就闻名于世。民国21年(1932)全县船户94户、水手347名;1936年有船只297艘,航行于沅水长江;1947年,麻阳有2-20吨木帆船240艘,往返于常德到麻阳各地,30吨以上船舶80余艘在沅水、长江各地运输。水手们风里来雨里去,闯过不少激流险滩,在航运过程中形成了许多习俗。
启航敬水神
途中敬盘瓠
闯滩祭乌鸦
且看81岁的麻阳船夫舒元生演绎的沅水号子
(领)常德城来嘛,(和)嗨,(领)生得好啰,(和)嗬,(下同)
城又低来嘛,嗨,水又高啰嗬,罕,
前有金鸡嘛,嗨,来报晓啰嗬,嗬,
后有靠背嘛,嗨,是凉山啰嗬,罕,
又有老龙嘛,嗨,来镇滩啰嗬,罕,(领)哦嗨哟嗨哟嗬—
沅水一路多滩,“由沅陵下行三十里后即滩水相连,白溶、九溪、横石、清浪,就中以清浪滩最长,石头最多,水流最猛。”但沅水又是大湘西与外界联系的主要出口,是乡民们的生命通道,也是男人们必须闯过的一道难关。由于其作用重要,湘西男人们大多在沅水上打拼,沅水上也就活跃着无数的船夫,其中以麻阳为最,麻阳船夫的数量和他们的剽悍都是沅水上最出名的。
麻阳驿运发展很晚,至清朝康熙年间还未建立,货物运输主要靠水上船运和陆路少量挑脚或骡马驮运。时任麻阳知县九载的福建晋江监生黄志璋,曾于康熙19年(1680)为保证征讨吴三桂清军的给养,特上奏朝廷申请建立驿运:“盖麻阳原属穷边苗地,自建置以来,驿运无设,差使罕经……自去岁王师(征吴大军)直抵辰沅……麻阳以达铜仁、思南,其驻扎兵不下五六万。采买粮米料草,供办伕役船只,日无停晷。前去者未归,后来者接踵。水输则河干,船只搜刮磬尽;陆运则肩挑背负,老稚皆行……”曾以幕僚身份随同邑杨雍建巡抚贵州途径麻阳,身经其境,被纪晓岚称之为“无时无地不以诗为事”,“得宋人之长而不染其弊”的清朝著名诗人查慎行,因此写下《麻阳运船行》:“麻阳县西催转粟,人少山空闻鬼哭。一家丁壮尽从军,老稚扶携出茅屋。朝行派米暮催船,吏胥点名还索钱。辘轳转縆出井底,西望提溪如到天。麻阳至提溪,相去三百里。一里四五滩,滩滩响流水;一滩高五尺,积势殊未已。南行之众三万余,樵爨军装必由此。小船装载才数石,船大装多行不得。百夫并力上一滩,邪许声中骨应折。前头又见奔涛泻,未到先愁泪流血。脂膏已尽正输租,皮骨仅存犹应役。君不见,一军坐食万民劳,民气难甦士气骄。虎符昨调思南戍,多少扬麾白日逃。”叙说当时还没有驿运的麻阳,靠船运承担数万征讨吴三桂清军每日军需的繁忙和惨状。以“装载才数担”的小船承担五六万人的军需,其艰苦自不用说,但也从侧面见证了麻阳船运的发达。
以船为生的麻阳人或携家聚居,或就近娶妻生子,积年生活在常德上南门码头,繁衍日久,便形成了“麻阳街”。因了这“麻阳街”,麻阳流传的行船号子《路程记》多是由常德开始的:“常德开船有三弯,神仙打坐桃源洞,脚踏草鞋娘娘滩,刘海砍樵天平山。娘娘滩上三根箭,刀打豆腐(嫖女人)翦家溪,箭箭射到河洑山,陈潭拉纤冒松肩。河洑山,河洑山,要呷鲜鱼茅棚垃,澉溪打伙歇桃源,鱼梁修在河中间。只有桃源生得好,孔明摆祭云盘洲,身怀一个跑马滩,蛤蟆跳在河中间。跑马滩,跑马滩,果老靠排在川岩,盐船靠在米合潭,裆门(前面)就是林仄滩。白马过河白马渡,将军把剑挂宝山,污里膈扯(男女不正经)张家湾,裆门就是癞子滩。一根竹子破两片,箱子放在桃源地,裆门就是姊妹山,裆门就是毛里湾。姊妹山,姊妹山,妙玉庵堂击钟鼓,姊妹修行各一边,裆门就是麻衣湖,只有大姐来真心,画只老虎来跳栏。一片竹子长满山,轻轻跳过准仄滩,只有二姐冒真心,芦苇飘流一阵风,竹子冒长石满山,青浪滩上斩鸡公,姊妹修行脚踏岩,铜鼎片刻放一纤。生意买卖兴隆街,拉出潭口冒松肩,玉鹅屙果(蛋)玉皇溪,拉过潭口歇一气,黄沙拉纤冒松肩,大厮(大家)伙计呷筒烟。”
麻阳船只、木排、竹筏,航行洞庭湖区,畅通无阻。因此,许多并非麻阳人的船只,也多携带蜈蚣旗都自称“麻阳船”,以求航运顺畅。“麻阳船”的名号听老一辈们的传说是一个叫滕黑子的麻阳人打出来的。
摆弄“麻阳船”的“水上人”,运气好的,行船冒泼汤,攒了几个家当,常常或换只大船继续更大的水上营生,或回到故乡落地生根延续既陌生又熟悉的地上生计;运气丑的,或遇抢犯(劫匪)破财,或遭疫病缠身,既无力添置新船,也无法生根地上,便常常在穷病潦倒时躺在破旧的空船里“扯气”,回想家乡春华秋实的记忆,阳光明媚的迷离,情不自禁地艰难侧身船舷用手舀一口“长流水”润润干涩的喉咙,幻想这由千八百里路远的家乡流来的河水,传递着老家屋门前河岸边水车吱吱哑哑的呜咽声,在饱经风霜的万般无奈里叹一口气客死异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