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城南

石显润

      今天，几个好友约着去城南，走走五马坊，逛逛城隍庙，看看石板街，一条走不多远就到了五马坊，（以前叫解放街）五马坊因有五匹石马得名，紧挨着南河。周围有南门街、后街，数不清的小巷在这里交会分离。走在熟悉的路上，两旁行人车辆川流不息。卖菜的、卖鱼的、摆杂货摊的，甚至还有支着炉子打铁的小贩们挤挤挨挨，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裹着市井气扑面而来，满是人间烟火味。只是巷道太狭窄，有时我们得侧身才能避开往来的行人和车辆。嘈杂声中我们走到了三眼井。三眼井因三口紧挨一起、呈“品”形排列的饮水井而得名。相传，天宫的蟠桃树根被烧坏，王母娘娘夜观天象，发现富川城地下透出白光，凉气袭人，便从头上拔出三根宝钗投向凡尘，在富川大地上凿出了三口水井。后来仙女们下凡取水灌溉桃树，蟠桃树起死回生，王母娘娘见凡间百姓尝到井中好水很开心，便将井留在了人间。

      走到三眼井和实验小学（以前叫抗大）之间的巷道，我指着巷子口的小吃摊说：“这儿可是咱们阳新有名的网红小吃点。我前几天刷抖音刷到这里，特意来吃，他家的牛肉肥肠粉味道特别地道，到现在也才14块，从没超过15。”

      旁边的阿华接话道：“这条巷子里原来还有位阿婆做的阳新芋头圆，劲道爽滑，馅料鲜美，那才是真正的招牌小吃，好多人专门找来吃。可惜啊，阿婆去年不在了，这口美味也跟着成了回忆。”

      一直住在三眼井的阿华接着向我们讲起他小时候的事：盛夏时节，巷子里的阿婆们总爱搬出竹床坐在路边，摇着蒲扇乘凉聊天。孩子们拎着从三眼井打来的水，在一旁冲凉嬉闹。倦了就躺在巷子口的竹床上数星星，听阿婆阿爷们讲光怪陆离的故事，什么狐仙报恩啊，七仙女啦，美女蛇啊，听着听着就陷入了梦乡。

      他接着说自己小时候有个头疼脑热，奶奶就立水筷叫吓：傍晚时分拿出一碗水、三根筷子，把筷子竖在碗里，一边祷告，看筷子往哪个方向倒，就说他是在哪个方向受了惊。之后奶奶会把他的生辰八字写在红纸上，放在灶台上，点上三炷香，撒一把米，朝着筷子倒的方向轻声喊：“阿华呀，细伢崽呀，快回来呀，莫怕呀，快回来哟……”不知道是不是叫吓起了作用，最终阿华渐渐好了……

      我们在旁边听了都笑起来——原来不止他，我小时候发烧咳嗽或是受了惊吓，奶奶也用一模一样的法子给我立水筷“叫魂”。这便是阳新当地流传的、给小孩子治惊厥的叫魂习俗，直到后来我儿子有个头疼脑热，我婆婆也坚持用这个方法叫魂。

      穿过热闹的三眼井，不知不觉就到了前进街，整条街道由石板铺就，因此也叫石板街，两旁的楼房多是木质结构，一楼的木门一卸开，就能支起摊子做生意。二楼多是木制板房，踩着咯吱响的木楼梯上去就是阁楼房间了。在这里长大的大明指着街边的老房子告诉我们，他家以前就住附近。“那时候天刚亮，家家户户就卸下门板开了店，喝早茶的、吃早点的挤满了街面，各种吃食的香气混着人声，热闹得很。”他说这里曾是阳新最繁华的地方，旁边就是老富川门，老阳新人都叫它“城顶”。那会儿，一大早大姑娘小媳妇挎着一竹篮脏衣服去富河边洗，棒捶声此起彼伏。八十年代后期常有从富河划船来的船公载着新鲜的鱼到石板街叫卖，价钱实惠得很；男人们忙了一天，夕阳西下时舀起一瓢三眼井的井水仰头咕噜噜喝完，清清凉凉的；挑着货担、粮食的商贩来来往往，脚步声，吆喝声混在一起，热闹极了。

      前进街右边有个城隍庙，据说是明代嘉靖年间由州人宋御、赵崇俊等人修建，包含堂、亭、重门等建筑‌。城关谁家要是遇上不顺心的事，总爱到城隍庙拜拜。庙门前有个池塘叫牛皮塘，名字的由来我一直没弄明白，只记得十几岁时，我常沿着牛皮塘绕到燕子口，再去富河大坝上玩，对牛皮塘这儿印象格外深。那时候的牛皮塘可不干净，人们总往里面倒垃圾、排煤气，（当时是罐装煤气）弄得整天臭气熏天。后来牛皮塘被填平了，修了路，两旁绿树成荫，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旧日模样早就变了。

      我踩在前进街石板路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磨得光滑的石板见证了这里的繁华。只是如今，不少房子的墙面上已赫然写着大大的“拆”字，好些都成了危房。沿着石板街再走不远，便到了城南的护城河堤坝。护城河大坝如今造成了微型生态步道，环境清幽雅致。道旁栽满了各种树木，悬铃木撑开浓密的绿伞，垂柳轻轻摇曳，银杏则挺直了枝干，绿得温润，最惹眼的是海桐，缀满了细碎的白花，引得蜜蜂嗡嗡地穿梭，蝴蝶也赶来翩翩起舞，一派生机盎然的模样。不少人在步道上锻炼：压腿、弯腰，抖胳膊抖腿，踱步，风从湖面拂来，带着沁人的凉爽，混着阵阵花香与富河水的清润气息，我望着眼前的景致，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这里原是泥土垒成的码头，春暖花开时，我总爱来这儿散步，挖地菜，许久没来，堤坝已经被打造成了人们休闲娱乐的小公园了。

      站在堤坝远远望去，新建的八一大桥正在施工。袁老师指着燕子口向我们介绍：这里是老兴国富川门（今富河）外滩，是北宋时期兴国州的重要交通枢纽，曾是商贾、书生和达官贵人出入县城的必经之地。有座石桥始建于北宋时期，连接护城河与富水河，上行可达宋山、杨林晚渡等古景，下行可通航至江口。桥体结构为三斗拱石桥，现在早已不在了，但桥名“怀坡桥”仍保留下来了。说起怀坡桥，袁老侃侃而谈：据说，阳新城里的一些文人学士，听说苏东坡来了，都到富川门去迎接。他们一出东门，正在一座桥上碰到苏东坡，便在桥上打躬作揖，互相问好。这伙文人说：“文星莅临蔽地，教益非浅。”苏东坡说：“莫道教益浅和深，阳新山水唤来人。”有个文人接着说：“吾辈才疏喝墨少，生在诗境不会吟。”大家谈笑一阵后，苏东坡即赠《东坡秸录》一本。谢方柏隐士把这本书珍藏在叠山书院。后来，人们为纪念苏东坡，就把这座石桥，称为怀坡桥。

      我们沿着堤坝散步，一边听石老师介绍：原八一大桥由阳新县通用机械厂退休工人柯先生等建设者于1967年启动建设，1969年正式通车。该桥1994年并行建成新桥，是一座新旧并行的桥梁。由于年限过久，大桥在2023年4月拆除，开始在原址兴建新的大桥，还叫“八一”大桥。我走近桥头看八一大桥介绍通告：主线全长1.12km，设互通匝道连接阳新县兴国大道和环湖南路，主线桥梁全长600.8米，桥面宽18-34米，互通A匝道长119.3米，互通B匝道长127.3米。项目设计标准为城市主干道，设计车速每小时50公里。新八一大桥通航净高8米，将于2025年8月1号全面通车。

      我们走在临时桥上，抬头一看，头顶是澄澈的蓝天，缀着几缕白云。旁边，即将建成的八一大桥正舒展着雄姿——巨大的桥身，远远望去，像一条钢铁巨龙横跨在富河之上。过不了几天，新的八一大桥就该是车水马龙，一派热闹繁华了。我闭上眼睛，想象自己站在高高的八一桥上，俯身看富河水滚滚东去，远眺不远处的二桥与一桥静静矗立。待夜幕降临，霓虹次第亮起，晚风吹拂，带来丝丝凉爽，这样的情景，该是多么惬意美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