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进城
(2024-10-06 10:0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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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分类: 诗歌 |
爷爷进城
我们是乡里人,离县城有二十五里地。进县城是每个人的向往,我和爷爷也如此。
几十年前交通不便,我们都是步行。大人进城是为了办事,小孩进城完全是看古景,图快乐,如果家长有钱的话,可以买几块水果糖,买个火烧馍吃。
爷爷是个老好人,一辈子怕奶奶,不当家。爷爷进城完全是为了寻开心。
爷爷奶奶一辈子养了三个儿女,在奶奶的严厉调教下,都在上学读书。爷爷不认字,也不明白上学有多重要。他不敢当面说,转过墙角,背过奶奶小声嘟囔:仨娃都叫上学,我挣不来钱,没办法……
他们二老不管大声吵,小声闹,三个子女都有初中文化,这在解放初期是很不错的。都可以找到工作干。爷爷奶奶也可以扬眉吐气!
我的父亲太严厉,我从来不敢和他大声说话。他也几乎没有带我出去玩过,上学需要的学费和学习用品都是要娘转话的。就记得有一次他带我出去看夜戏,因为太冷,散戏后,他大步流星往家走,我就在后边追,后来追不上了,他拉着我的手走,他个子高大,我只有五岁,他几乎把我提溜起来的样子。回家后我对娘说:“我今晚是飞回来的。”
要是跟着爷爷,爷爷一定会背起我走。 所以在我心目中,爷爷可是比父亲亲我一万倍。
我小时候尿床,一直尿倒十来岁,挨了奶奶和娘不少打。一到晚上就不敢喝稀饭。爷爷心疼我,就说“以后晚上跟我睡吧,我不打”。所以上小学以前一直跟爷爷睡觉,晚上也可以吃点饭,真尿到爷爷床上了,他晚上也不惊动我,就在尿湿的地方铺个垫子,白天把被子拿到奶奶和娘看不见的地方晒晒。
消除了尿床挨打的顾虑,我便快乐地成长起来了!
又是一个冬天的清晨,爷爷早早起来,准备带我进城去。其实,我俩头天晚上就已经商量好了。我们俩也不敢做饭吃,怕娘发现,谁知道真的被娘发现了!死活不让我去,怕跑伤我的小腿脚。爷爷拖住我的上半身,娘就拽着我的两条腿撕扯起来,把我棉裤也拽掉了,我在大风中哭哑了嗓子,最后娘只好妥协了。
爷孙俩心花怒放,进城走起。
原来爷爷进城是有任务的。他扛了一领箔材去卖。(用高粱杆织成的,可以盖房子用,也可以摊开晒玉米和红薯干)在当时,一领箔材只能买二三块钱。二十五里的路程,爷爷在前边走,我在后边跟着。爷爷不时地换肩,把脖子都压出好些红印子。走上几里,我俩就坐下来歇歇,要走三个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
爷爷带着我来到柴火市,找着经纪人把箔卖了,卖了三块钱,经纪人从中要拿去五毛钱。
爷爷总算如释负重。花一元钱买了两个火烧馍,一人一个。十一点算是吃了早饭。
爷爷带着我,从城北转到城南,都是些繁华地带,我第一次见到公园里的猴子,第一次见到百货大楼,第一次进了新华书店,可是什么都没有买,因为爷爷身上只剩一块五毛钱了。
现在想想,那时我的父辈们都成人了,且有工作,爷爷也不致于恁缺钱,他出那么大的力,就为卖一领箔,给我买火烧馍吃吗?
看我们返程的路上,爷爷那个高兴劲,全是为了出力买快乐!听不见奶奶的唠叨,他发自内心的高兴。
出城一会就到十里庄了,路很平坦,我和爷爷一前一后地走,他走一会等等我,看我快要走不动了,爷爷就背起我,
一边走一边唱:“尿床蛋,水灵灵,半夜起来数星星,天那天,还不明,胯骨淇里青点疼”。我知道爷爷在笑话我,就说:你都唱多少遍了,听够了!爷爷喘着粗气说“那咋办?爷爷不会唱别的。对了,爷爷教你《百家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
听爷爷读《百家姓》好几年了,有一次听奶奶说:你爷这个老龟孙,一辈子连个《三字经》都不会,《百家姓》重过来重过去就记住那几个。真的,我得感谢爷爷,这辈子让我也记住了这十六个姓。
爷爷兴致上来,就反复念叨:赵钱孙李……,我居然听着听着睡着了! 为了给我提精神,我们坐下休息的当儿,爷爷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出着月亮的夜晚,有个人挑了一担柴去县城里卖,翻过大关口,趁着月光看见两只狼坐在路上,那个人不敢走了,就和狼对峙,狼就装睡,那个人一想:狗怕一摸,狼怕一托,他就把扁担抽出来,准备把狼吓跑。这时听见大关口有人说话,也是起早进城的。两只狼害怕,赶紧跑开了。那个人重新担起柴火上路了。
我听得心惊肉跳,就问:“爷爷认识那个人吗?”爷爷停了一下才卖关子地说:“那个人就是爷爷啊!”我一听,哇的一声哭起来。更觉得害怕了,如果爷爷被狼吃了,那可咋办啊?
听完了爷爷讲的故事,劲头足了,腿也不疼了,一口气翻过大关口跑回了家。 因为太乏,晚上又尿了爷爷一床。
爷爷的慈祥和仁爱带给我一辈子的温暖,年轻时候他是那样健康,不惜力气。可惜晚年他痴呆了,连我也不认得了。每次叫爷,他总恶狠狠的说:“谁是你爷?你姓啥我姓啥?”
时过境迁。我和爷爷生活中的桩桩件件,永远萎缩在他的大脑里,把美好镌刻在我心中。【作者:荷花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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