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生命，必有生死的一刻...不能自然离开的命数，只能带着遗憾离去，或许也是另一种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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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2013年控抗吃牯藏】——牯牛篇

 

    第二次参加吃鼓藏，上一次在高排，只参加了前两天的牛塘祭祖和跳月；这一次也许是天意，好好的计划结果还是晚到了两天，赶到时正好是接着上次没有亲历的过程——敲牛祭祖；六年后也就是2019年，高排再次过鼓藏，希望可以全程参与。
     虽然错过了最壮观的祭祖场面，但是这些天的所见所闻也是从未经历的，难以释怀...

 

     当牛塘祭祖之后，次日每家每户的牛都要一一到牛塘转三圈，由主人家打扮整齐，和亲友护拥前去，一路鞭炮，两三百只牯牛就在三天内从早到晚轮流进场，其中遇到虎日，停走一天。途中若是相遇一定远距离避让开，避免争斗难以收场，整个组织过程来不得半点差错。虽然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是尽然有序，村里的喇叭和各自的手机起到了不可小觑的作用。

     无论大小肥瘦每一头牯牛，都要前去在祖先汇集的牛塘展示一下，让各自的祖先都认得自家的牛，祈求自己家的牯牛会给家人带来五谷丰登的吉祥日子。

     每一头牯牛，从没有下田干活，却吃着最好的青草长得都很壮实，胃口不好的还要主人家一把把喂食，短暂的一生只为主人家做两件事——角斗和祭祀。前者为荣誉奖金而战，后者只为人而献身...整个过程也就两三年的光阴，而离去的时刻只需要短短的五秒钟...快到摄影师都无法抓怕到清晰影像，至于视频记录这样的场面，也许有人可以完成，自己是无法胜任的。既是不忍心，也是在天气异常寒冷的情况下，由于整个村子这些天对豆类的禁忌，一直素食的我，在夜里只有早早入睡以免消耗过多的热量。

    对于无法挽回的生命，最好的方式是用自己的方式去爱它，在活着和离开后帮它获得真正的解脱...

    至于有形的遗存都会成为幻象，如闪电一样，留在昨日的梦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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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敲牛之前，还要准备两件事情。一件是准备枫香树叉，一件是念咒。念咒之前不知道需要用公鸭血，记录时只好回避这个画面。枫香树将专门用一章节来记录，所以这里简单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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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鼓藏头家的牯牛，老人拿着鼓藏头家的白米一边念，一边播撒几粒在地上，念完之后，鼓藏头或是每家的男主人就要用鸭血抹在牯牛的头上、角上，还有所在的木圈上。用一个小的生命祭拜另一个大的生命，而那这一个小的只有等有一天自身偿还了，或者成灰，或者腐烂，再将循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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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不忍心的离开，带着自己的竹卦和镰刀，打着把破掉的红伞几乎走遍了整个寨子，虽然缓慢但却没有遗漏，后面也要专门写一篇关于老人的章节，先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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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在拥挤的过道互相记录着这一头牯牛临走前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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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人走后，牯牛伸出头来张望，然后退后用木柱想蹭掉刚弄在身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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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走时，挥挥衣袖，愿另一个咒能解开往生之路，获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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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着老人离开鼓藏头家一直走，绕过了大半个寨子，以为到了他家，结果他还要去好几个亲友家帮助念咒。这家的牯牛，一眼便知一头临时买来祭祖，连牛圈都没有。当漂亮的角被涂上公鸭的血之后，显得更加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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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勇敢的生命，它们曾是多么骄傲的斗牛啊，可以一撞让人毙命的斗牛！面对死亡，没有半点声响，包括自己离开...都淡定的让我意外之极，是什么让你们这样平静...

 

 

 

【转牛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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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家的牛都尽所能装扮一番，李姐家的也不例外，而且她家的牛最大，走的最慢，可是打起架来就不是现在这个慢慢吞吞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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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大儿子披上织锦幡，请祖先护佑...他也是从千里之外请假回来参加平生在自己村寨吃鼓藏，一切对他是那么熟悉而陌生，沿海的求学之路还需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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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不停的添自己的鼻子，却没有哼哼。后来才知道鼻子被磨破了还没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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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准备好的枫香树就在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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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青草也在最边上的角落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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侄儿家的牯牛出门了，大家也都要去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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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女儿也从学校赶回来，一直冷静的记录着这个过程，次日还要赶回学校参加期末考试。试问，13年一次的鼓藏节和大三的期末考试那个更重要，如果是你会怎么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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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下坡，700斤的体格实在艰难，水泥路太容易打滑了，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也必须小心，它实在是不想走动，而后面的人要努力的推，前面的人要使劲的拉，才能迫使它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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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半小时，鼻子已经被磨破，血一直顺着流在下唇嘴边的白毛上，李姐的大女儿告诉我，上一次它鼻子的疼痛时就好几天没有吃东西。

    次日早晨，离他们离开已经不到18小时，主人家一直没有空来喂它，我就试着喂起来，开始它还不吃，后来找到不让草杆戳到它口腔的办法后，它吃的越来越多，结果主人家就干脆让我把剩下的草都喂了，于是再扭转茅草的过程中，手就被割出十来条深深浅浅、大小不一的口子。想着这也就是它的最后一餐，就让它饱饱的上路吧，随着夜幕降临，它也即将告别这个多灾的世界...也只能为它做这点事，也就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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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看到山下的牛塘，没有经过小桥就往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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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停了一下，让其他家的牛先转完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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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放鞭炮，已经走到牛塘里，大家开始转圈，仔细看了一下是逆时针的方向。进出牛塘的走势安排的是顺时针，这里面有什么奥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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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牛的孤单，一群人在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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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很小的牛塘。没有高排的开阔，那天没有遇到的景象，也没有遗憾，还是再等六年去高排...




【小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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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临时给这头牯牛取的名字，小壮，全村最重的牛之一，从凯里买来后，还在县里斗牛比赛上拿过一等奖，很多人想要买走它，有个人都准备换一头有点受伤比它还重的牛给他们家，还多出两千块。结果李姐没有答应，说这样的牛才能拿来祭给祖先，结果那晚她也没有忍心看小壮离开。

    当我们要离开时，她一再要看小壮最后它的脚和枫香叉的是怎样的状态，瞬间明白这是个卦象，按老人们的经验，前脚冲出枫香树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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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壮的大眼睛，泛着深蓝的光...离去之后，再也没有这样的光泽。那天早上我还在楼上整理照片，就听到李姐呼唤我赶快去看念咒，一下楼看到她们二哥在倒拎着鸭子在念，只专注在怎么在没有脚架的情况下稳住设备，近视加昏暗也没有看清小壮的眼睛，就是本能的将镜头拉近记录。后来平静的过程，突然被二哥拿鸭子敲在小壮的头上晕死过去，主人家放血在小壮面前，而小壮整个过程一点躲闪都没有。

    后来李姐说二哥看到了，开始我还不信，后来翻看着这过程才真真切切看到，含在它眼睛边上的透明液...

    原来一开始它就知道，却一直没有反抗，连一点躁动都没有，还那么强忍伤痛的把所有青草都吃完，也许都没有来得及消化掉，就这么一直淡定的面对周遭将会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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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这里，你还会以为这只是一个简单的食草动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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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大些，让我们仔细看清楚，它的眼泪...我们共同鉴证这个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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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以何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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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的爆竹，一夜的雨，过了这一晚，再也见不到了...第二天醒来，另一种方式让我再见小壮，它已经被解剖开来，身首异地，在红红的肢体、内脏摆放一地的场景里，接受所有看到的，但却替它欣慰，我相信小壮已经回到自己的家园，那个生命开始的地方。

    它一定微笑着看着我们，心想着，虽然用我和伙伴的身体布施给你们了，但是你们什么时候才会觉悟、才能获得解脱呢...

 

 

 

 

【后记】

    主人家后来说，我吃着这肉，但感到我的牛还在下面等着我去喂草...

    老人家后来说，我的牛一直添我的衣袖，不舍得的样子，我抱着它...但是已经上了军令状，没有办法了。

    据说村里所有的女子和老人，那夜也都没有去看敲牛...

 

    而我一直迟迟不愿写此文、翻看这些照片，因为知道自己会忍不住，结果还是用了很多纸巾才写到这里，在年终岁末之时，还是整理出来，以此纪念那些所有的被人为带走的生命，还有我们曾经伤害过的生命和心灵，终将我们都会以死相抵...

 

    新的一年，即将翻开，所有的伤感就给2013吧...

   

    你好,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