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今年八十五
(2010-04-23 10:0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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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谷雨这天,雨应节而下。这一天,是奶奶的生日。为了赶回来为奶奶过生日,弟弟提前从焦作赶了回来,住进我在许昌的家。
其实,奶奶的生日并不是每年都是谷雨这天,只是今年巧合而已。
我原本是记不住奶奶的生日的,以前每逢奶奶生日,都是妻提前说,再过几天奶奶就是奶奶的生日了,你提前安排一下吧。从这一点,我的内心深处很感谢妻子的细心。自从她嫁到我的家门后,就把奶奶、爸爸、妈妈的生日记在一个小本子上,时常翻出来查看一番,并及时提醒我。
后来时将长了,我便记住了奶奶的生日。原本奶奶的生日并不难记,因为奶奶的生日时间总是在桃花盛开的季节,且与我同一个属相。
奶奶的具体年龄,我并不太清楚。前几日,躺在床上算起了奶奶的年龄,方法是以我的年龄为基数,一旬一旬地向上加,最后得出,奶奶今年85岁了。算出了奶奶的年龄后,突然想起自己两年前的这天,我曾经写过一篇“奶奶今年八十三”的博文,不由暗自嘲笑自己的愚笨。
按照这个年龄,奶奶应该出生于1925年,是一位走过两个世纪的老人了。她们那个年代的人,受封建思想的影响,以三寸金莲的小脚为美,自幼用裹脚布缠住了双脚,使得双脚变得畸形而小,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记得上小学的时候,还时常见到奶奶用裹脚布缠脚,无论冬夏,都将一双小脚裹上一层厚厚的布。当时看到奶奶费力地缠脚,心中很是不明白,也曾就此问过奶奶,至于奶奶是怎么回答我的,早已难以记起了。
回忆起奶奶这辈子的经历,在这里我冒然用回忆这个词,只是我依稀听的奶奶和父亲的讲述而已。奶奶的一辈子是很艰难的,也是在平凡中很伟大的。
不知道是18岁的时候或是20岁的时候,奶奶嫁给了我的爷爷,当时爷爷在开封师范大学(河南大学的前身)上学。婚后不到一年,国民党被迫南撤时,爷爷与他的同学们一起,被国民党军队征入部队带向南方,一直到台湾。在爷爷一去杳无音信的日子里,已经怀有身孕的奶奶挺着肚子,迈着一双小脚勤劳地操持着家务。父亲出生后,一个守寡的妇女,独自带着一个孩子,在那个生活十分困苦的年代是如何生活的,我至今也难以想象。
只记得年幼时,奶奶曾经给我讲过,当时她是如何在家没日没夜地纺花织布,而后用竹篮擓着织好的布匹步行到许州(当时,奶奶称许昌为许州,至今还没改变。)卖布后,再步行回家的。听村里老人说,虽然奶奶的一双小脚决定了不能下地干重活,但奶奶的双手是非常灵巧的,纺花、织布、套被子、做衣服,样样都会。二爷结婚以及两个与父亲年龄相差不大的姑奶出嫁,所有的针线活都是奶奶一手操劳的。另外,奶奶还一个人承担下了一个有着10余口人大家庭的吃饭、穿衣等家务活。奶奶的勤劳,得到了她的公公、我的老太爷的赞赏,也正是因此,奶奶在这个家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样辛苦的生活,直到妈妈的到来方才减轻。妈妈是那种性格开朗,干活麻利的人,她来的家中后,首先就是将奶奶给解放了出来,不管是田间的各种农活,还是家里的家长里短,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到联产责任制实行后,妈妈便与奶奶分工合作,妈妈主管田间的农活,奶奶则在家中做饭,二人相互配合,把这个家底原本十分薄的家庭,打理得井井有条。加上父亲教学的微薄收入,使我们弟兄三个衣食无忧,且生活状况日渐好转。
我们弟兄三人在成长的过程中,可以说只知道家中有个奶奶,而在思想中不知道还有个爷爷。因为,我们三人从小到大都是奶奶一手带的,晚上睡在奶奶的脚前,白天依偎在奶奶的身旁。上学后,放学回家的第一声呼唤就是“奶奶”。而奶奶见到我们,总是满面笑容地接过我们的书包,拿出她不舍得吃的点心分给我们。如果那一天,我们回到家中不见奶奶的身影,心中便会觉得空牢牢的,不知所从。记得有一次,我上初中的周末回到家中后,家中空无一人。我大声地呼喊“奶奶”,却没有人应答。我便扔下书包,满村地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只得返回家中,坐在门口黯然地等待。直到天将黑时,奶奶才迈着小脚一步一颤地走了回来,手提的竹篮里装满了野菜。原来,奶奶算着我该回家了,便到地里去挖野菜,准备晚上给我烙我最爱吃的菜馍。看到奶奶那颤巍巍的身影,我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记得还有一次,我放学回家后,奶奶从她的卧室里拿出了一匣果子递给我说:“你爱吃的果子,吃吧!”我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的糖角已经发硬,有的还长了霉点。遂问奶奶这是什么时间的。奶奶说,半月前,姑奶来看望奶奶,带了一匣果子。她不舍得吃,一直放到现在。看着奶奶满头的银发和慈祥的笑容,我满含着泪水,一口一个果子,硬是将一匣果子吃完了。看着我津津有味的吃相,奶奶则笑呵呵地坐在我对面,静静地看着我。
1989年,海峡两岸开始三通时,家中终于接到了离家已经几十年的爷爷的信。接到信后,父亲、哥哥都欢呼雀跃地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我却表现的很平淡。因为直到那时,我才知道我还有个爷爷。1990年,正在上高中的我在周末回家后,村里的人碰到我后大声地说:“快回家吧,你爷爷回来了!”我却不以为然。回到家后,见家中围坐了许多人,一个白白净净、高高大大的老人和奶奶坐在中间,人们的谈兴很高。见到我的回来,奶奶先说:“这就是咱的二孙子!”而后便让我叫“爷爷”。看着爷爷那期待的眼神,我憋了很久,才勉强低低地叫了一声:“爷爷!”在他笑容满面地询问了我的学习情况后,便一个人躲在了家中的小东屋内,再也不愿意出来。
爷爷在家中,仅仅住了几天。爷爷走后,村里的人们说奶奶,你受了那么的罪,为什么见了他不打他,不骂他啊。奶奶总是笑着说,打骂有什么用啊,再说他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啊!奶奶的胸怀就是这么宽广。
随着我们弟兄三人参加工作后,家中的生活越来越好。村里人看到奶奶总是说:“这是一个有福老婆!”可了解奶奶的人却说:“奶奶的福气是她熬出来的。”
记得在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奶奶的愿望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骑车停满园、手表捋一筐。”她的愿望在不久后,都实现了。而今,奶奶在住的两层小楼,孙子们骑的自行车早已经换成了摩托车,人人都有手机。电视、冰箱、空调等家用电器一应俱全。生活富足了,但奶奶的心愿却是希望儿孙们能经常回家,在她的眼前晃荡一下,哪怕不说一句话,她的心也就很踏实。
也正因此,每逢奶奶的生日,我们无论多忙,都会赶回家中,在奶奶的唠叨中大声地猜着枚,喝着酒,直到醉眼朦胧时,奶奶才会督促着每个人上床去休息。
今年奶奶的生日,回想起奶奶那一辈子的心酸,我毫不犹豫地买了一瓶茅台酒,弟弟则买了一个大蛋糕和一堆反季节的水果带回了家中。吃着孙子们带回的蛋糕,喝着茅台酒,奶奶再次开心地笑了起来。
回想起过去的岁月,奶奶说:“啥是福?人的一辈子平平安安就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