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妈妈一年的汗水,是我整个冬季的期盼,更是我过春节的快乐。
每逢佳节倍思亲,此时让我想起了小时过春节时的情景。
那时候穿新衣服可是一年中的一件大事,要讲究时辰。有了新衣服,先放在箱子里,熬到春节这天早上才能穿。小时候,身上穿的衣服很少是从商店买的,都是妈妈手工做的。这里“手工”的含义是从种棉花种子开始,不仅仅是自己动手剪裁衣服。那时从商店买的叫“洋布”,家里做的叫“粗布”,我们那时候穿的大都是粗布衣服。洋布,不要说家里没钱买,就是有钱也很受限制,得凭国家发的“布票”,每人每年限买三尺,几年才能凑够布票做一件洋布衣服。
春天的时候,播上棉花种子。那时都是生产队用几千年传下来的木制播种工具,用小毛驴拉着把棉花种子播在地里。种子发芽以后,妈妈就开始到地里劳动,先得剔苗,苗与苗之间要有一定的间隔,否则稠了棉花棵就长不大。
炎热的夏天,妈妈要定时到棉花地除草。等棉花棵长到一定高度时,就得掐顶,不让再往上长,否则就影响棉花产量。
等到了秋季,棉花就开花了。妈妈要到地里去摘棉花,因为棉花不是同时开的,隔三差五都得去收一次。
棉花收到家里,这才是开始一年最忙的时候。首先,棉花要送到附近有弹花机的村庄,掏钱让把棉籽除去,把棉花弹得蓬松。
冬季来了,妈妈就白天黑夜纺棉线,有时候妈妈要纺到第二天鸡叫。记得那时,每天晚上都是妈妈纺车声伴随着我们入睡的,这就是我童年的摇篮曲。
妈妈纺好的穗子越摆越多,直接纺出来的线都是天然的白色。这种线还不能直接用来织布,需要经过各种处理才行,要用糨子水煮,再染上各种颜色。还要经过一道“经线”工序,就是把一个个穗子的棉线接起来,缠在一个个大一点儿的框上,这叫“框线”。
在整个过程中,把棉线织成布是要求技术最高的一道工序。那时我们整个一个大家族就一台织布机,各家轮流使用。老式织布机看起来很复杂,这应该是中华民族的伟大发明之一。这要手脚高度配合协调,脚踩一下拉经线的底板,拉动经线走一下,手要穿梭一次纬线的梭子,两手左右穿梭,一上一下,一次程序都不能乱,就这样一根一根线地织成布。一块布很耗费时日。
那时候家家都一样,夜静的时候,在大街上一走,听到的不是“嗡嗡”的纺线声,就是“哐当哐当”的织布机声。李白的“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指的就是这种纺线织布的声音,这是古时中国的冬季韵味,也是唱了几千年的中华民族的勤劳赞歌。
用于做棉袄的布,刚织出来的都是白色的。古代用“白衣”指平民就出自这里,因为老百姓都是穿用原色布做的衣服。古今无数的文人学士都理解错了两处经典的意思,一是把《史记·刺客列传》中太子丹送荆轲一幕中的“皆白衣冠以送之”理解成“丧葬之服”,二是把《三国演义》中的关羽大意失荆州一回的东吴“白衣渡江”偷袭荆州理解为穿着“白色的衣服”,其实这两处都是指这些人“乔装打扮成老百姓”。没有这种生活经验的人很难理解到这一点,比如易中天《品三国》就犯了这个低级错误。
我小的时候,妈妈给我做的棉袄还很讲究美观,面子是染成黑色的,里子是各种彩线织成有花格子布。妈妈先是按照“衣服样儿”剪裁步,中间垫上棉花,然后一针一线地缝起来。当我看到这个过程最激动,因为可以想象自己快要穿上这件新棉袄的样子了。衣服的每个纽扣也是妈妈手工做的,这也是一道细活,既要美观又要好扣。
那时我过春节的第一个惊喜就是,一大早梦中醒来,看见被子上放着一件崭新的棉袄。不等天亮就穿好这件小棉袄,放鞭炮,吃饺子,跟小朋友们玩。那时候的春节就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日子。
我有了这种生活体验,才能真正理解孟郊《游子吟》一诗所表达的情感: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直到我远离家乡到外地读大学,还是穿着妈妈给我做的这种棉衣。遗憾的是,在外边辗转求学工作,这件棉衣不知道丢在什么地方了。以后如果有机会能找到这件衣服,一定把它珍藏在箱底。
现在回想起来,小时候虽然物质很贫乏,但是春节过得很丰富很快乐。从妈妈身上我悟出了一个人生哲理:快乐和幸福不在于财富的多少,而在于感受用劳动得来的成果。

妈妈生日的时候,女儿晶晶给爷爷奶奶祝酒。

妈妈用过的纺车类型

妈妈用过的织布机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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