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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个 建 筑 师 谈 他 所 作 的 水 彩 画， 只 能 从 他 自 己 作 画 的 经 历来叙 述。

      每个人 的 作 画 习 惯、 爱 好 以 及 训 练 的 背 景 不 一 样， 因 而 表 现 的 方 式 不 尽 相 同。 有 些画家， 在 外 面 写 生 时， 只 画 一 个 大 致 的 稿 子， 回 来 后 重 新 创 作 画 面； 我 作 画 绝 大 部分是 实 地 写 生， 即 使 画 面 某 部 分 画 的 不 满 意， 回 来 重 加 工 的 也 极 少。 这 是 个 习 惯，也是 一 种 训 练。

    绘画，首 先 是 选 题 和 构 图。 每 当 你 看 中 了 一 个 题 材， 就 得 考 虑 画 面 的 布 置： 纸 有 多大、 景物 应 取 其 多 少 入 画，要 心 中 有 数。 多 大 框 子， 可 以 容 纳 多 少 题 材 和 装 饰， 这 对建 筑 师来 说 是 很 有 讲 究 的。 我 们 作 画， 应 把 画 纸 当 作 框 框， 在 框 内 对 题 材 进 行 布局 和 构思。 作 画 时 尽可 能 使 构 图 一 次 完 成， 而 不 去 指 望 画 好 之 后 像 放 大 照 片 那 样再 重 新 剪裁。 这 种 比 较 严 格 的 训 练， 对 建 筑 师 来 说， 很 有 用、 很 必 要。 记 得 做 学 生时， 老 师 为训 练 我 们 的 色 彩 感 觉， 曾 用 红 色 的 桌 子、 台 布、 花 瓶 … … 来 作 一 幅 区 别各 种 不 同 红色 和 同 质 地 的 画。 这 样 一 个 红 色 群， 或 蓝 色 群， 或 黄 色 群 的 训 练， 同 一颜 色 而 不 同质 地 之 间 相 互 关 系 就 比 较 出 来 了。 我 们 学 习 时 最 好 能 经 过 这 种 严 格的 训练。

    作画的 题 材， 以 建 筑 居 多， 这 是 考 虑 到 除 了 提 高 构 图 能 力 和 绘 画 技 巧 以 外， 还 可 以吸 取建 筑 方 面 有 关 知 识 的 缘 故。 题 材 选 定 了 还 要 组 织 画 面， 考 虑 什 么 是 主 题， 什么 是 从属， 画 面 上 远、中、 近 景 的 分 析、 构 思 和 布 局。 接 着 就 是 用 色 设 计， 对 比 还 是调 和， 等等。 像“ 罗 马 圣 彼 得 大 教 堂 广场 喷 泉” 这 幅 画， 近 景 的 喷 泉 ， 刻 划 的 比 较 具体， 远 处的 教 堂， 便 将 它 简 化， 这 就 自 然 地 分 出
主 次， 显 出 层 次。 再 有 那 幅“ 公 鸡”， 鸡 画 的 鲜 明 而 较 具 体， 后 面 的 鸡 舍 和 树 叶 就很概 括， 这 是 根 据 题 材 要 突 出 什 么、 用 什 么 作 陪 衬 而 设 计 的。 陪 衬 的 东 西 处 理 得当，能 更 好 地 突 出 主 题。运 用 的 手 法 可 以 是 多 种 多 样 的 比 如:粻轮 廓 的 细 致 与 概 略， 色调的 冷 暖， 光 的 明 暗， 景 的 虚 实， 等 等。 对 学 建 筑 的 人 来 说， 画 远 景 不 是 说 不 能 画的深 入 些， 不 过 主 次 关 系 应 该 注 意。

    建筑师 画 水 彩， 我 主 张 要 写 实， 而 不 要 用 写 意 的 方 法， 我 们 不 同 于 美 术 家。 比 如一些 国 画 家， 他 们 可 以 在 一 幅 画 里 将 人 物、屋 宇 环 境 在 尺 度 上 画 得 不 全 一 致； 他 们为了 着 重 表 达 某 种 意 境 是 可 以 这 样 作 画 的。 我 们 作 画， 则 要 求 透 视、 轮 廓 线 条 都很 准确。 当 然， 有 时 为 了 达 到 建 筑 绘 画 上 的 某 种“ 意 境”， 适 当 地 夸 大 或 缩 小 实 际尺 度 也不 是 绝 对 不 许 可， 但 大 体 上 应 符 合 实 际。

    绘画的 笔 法 也 研 看 题 材， 题 材 又 要 看 是 什 么 环 境； 要 有 时 间 、 空 间 观 念。 我 作 画 在时 间仓 促 时， 只 勾 个 很 简 单 的 轮 廓 就 着 色 了， 用 笔 可 以 灵 活 些， 轮 廓 不 必 那 么 准确， 重要 的 是 抓 住 第 一 印 象， 只 要 能 表 达 一 种 速 写 的 气 氛 就 行。 为 了 使 画 面 活 泼生 动， 铅笔 轮 廓 不 宜 勾 的 过 多， 否 则 画 面 易 陷 于 呆 板。 一 般 作 画 时， 我 习 惯 先 画 天空， 因 为面 积 大 的 部 分 现 画， 可 以 定 下 一 个
基 本 色 调， 这 与 中 药 处 方 相 类 似， 主 要 东 西 抓 住 了， 这 幅 画 出 不 了 大 问 题。 当然，各人 有 各 人 作 画 的 习 惯， 比 如 有 的 人 在 画 静 物 花 卉 时， 爱 把 最 鲜 艳 的 花 朵 留 下来，先 把 叶 子、 背 景 画 好， 然 后 点 上 花 瓣 的 颜 色。 我 是 先 画 花 朵 然 后 画 背 景。 这 种 画法当 然 是 受 老 师 的 影 响。

    绘画应 该 如 实 地 反 映 客 观 事 物。 由 于 个 人 的 习 惯、 所 喜 爱 的 颜 色 和 用 笔 的 不 同 等等， 不知 不 觉 在 画 面 上 会 带 有 画 家 的 个 性 特 征。 同 一 题 材 用 同 几 种 颜 色 作 画， 各人 画 的仍 然 不尽一 致， 纵 然 色 调 用 笔 相 同， 但 意 境 神 韵 也 因 人 而 异。 绘 画 和 写 字 一样， 一 定程 度 上 反 映 一 个 人 的 个 性， 例 如 有 的 人 惯 用 暖 色 调， 而 有 的 人 则 爱 用 冷色 调。 我 在清 华 学 校 学 习 时， 常 和 同 学 闻 一 多 出 去 写 生。 闻 一 多 先 生 是 位 多 才 多艺 的 人 ， 性格 开 朗， 不 拘 小 节， 潇 洒 而 风 趣。 他 的 水 彩 盒 就 不 喜 欢 洗 干 净， 调 色 盘很 脏。 他 的 画中 很 少 见 到 纯 色， 但 也 能 画 出 很 好 的 画 来。 我 的 画 用 色 常 常 是 清 平而 纯 净。 所 以 绘画 并 无 刻 板 的 公 式 和 法 则， 也 正 因 为 这 样， 才 能 创 造 出 千 姿 百 态、瑰 丽 缤 纷 的 美 术作 品。

    我常常 爱 用 透 明 色， 偶 尔 用 一 点 不 透 明 色， 个 别 高 光 处 加 点 白 粉。 我 认 为， 用 水 彩 作画就 要 充 分 发 挥 水 彩 的 特 点， 不 大 赞 成 用 某 一 种 绘 画 颜 料 来 仿 另 一 种 颜 料作画。

    “ 工 欲 善 其 事， 必 先 利 其 器”， 水 彩 画 使 用 的 工 具 材 料 更 显 得 重 要。

   纸－ 我 习 惯 用 纹理 略 粗 的 纸 作 画， 粗 纸 作 画 水 不 易 流 淌， 颜 料 易 沉 积。 可 以 利 用 其 特性 作 画； 而 用光 纸 时， 颜 料 不 易 被 纸 吸 附， 因 而 颜 色 淡、 易 渗 化， 不 易 掌 握。 画 大 幅水 彩 画， 最 好将 画 纸 裱 在 画 板 上， 这 样 在 用 水 较 多 时 纸 不 易 变 形。 我 写 生 时， 喜 欢将 画 板 用 东西 支 撑 着 斜 放 在 地 上， 也 有 人 喜 欢 将 画 板 拿 在 手 中。

   英国 造 水 彩 纸 有百 多 年 历 史， 纸 张 质 地 较 厚 而 面 上 有 粗 纹。 有 种 WHATMAN牌 的 纸， 质地 较 好， 当 画的 不 满 意 时， 可 以 用 笔 蘸 水 洗 掉， 高 光 就 可 以 这 样 洗 出 来， 甚 至 可 以将 整 幅 画 用水 冲 洗 了 重 画。 我 国 有 悠 久 的 造 纸 历 史， 但 专 业 制 作 水 彩 画 用 纸 厂家 很 少， 我们 希 望 我 国 造 纸 厂 能 研 制 良 好 的 水 彩 画 用 纸。

   笔－ 要 求 吸 水 量适 当 而 有 有 一 定 的 弹 性。 我 国 狼 毫 笔 具 备 这 些 特 点， 羊 毫 笔 则 吸 水量 过 多 而 缺 少弹 性。 半 长 峰 的 狼 毫 笔 最 好， 这 种 笔 蘸 上 色 可 以 画 的 时 间 长 些。 在 国外 一 般 用 貂尾 毛 制 的 水 彩 画 笔。

   水－ 一 般 的 水 都用， 河 沟 里 不 太 干 净 的 水 也 用 过， 水 浑 点 对 画 画 影 响 不 大。 有 人 喜 欢洗 笔 痛 快， 带个 大 容 器 盛 水， 但 携 带 不 便。 我 往 往 用 小 玻 璃 瓶， 但 不 宜 画 大 幅 作 品，这 对 爱 用 浓色 的 人 也 不 太 相 宜。 在 需 要 少 量 鲜 艳 颜 色 时， 应 换 干 净 水 才 好。

   颜料 － 颜 料 种类、 性 质、 特 点 对 作 画 很 有 影 响。 红、 橙、 黄、绿、 蓝、 紫 是 一 连 续 色 轮， 这些 颜 色 相 混呈 灰 色；灰 色 浓 缩 成 为 黑 色， 灰 色 冲 淡 至 极 限 就 成 白 色。 色 轮 上 取 连 续的 一 段 作画，画 面 就 容 易 协 调、 和 谐， 但 这 样 的 画 面 对 比 不 强 烈， 欠 精 神。反 之， 对 比过 分 强烈， 而 不 易 调 和 统 一。 我 们 作 画 的 人 就 要 懂 得 颜 色 的 性 质 和 相 互 关 系， 并 能灵 活运 用。 比 如 有 人 画 月 亮，用 偏 紫 的 暗 色 做 背 景， 然 后 加 一 个 黄 色 的 月 亮， 显 得 很精神， 这 是 运 用 对 比 手 法 来 作 画。 我 们 建 筑 工 作 者 画 设 计 图 时， 要 善 于 运 用 这 种色的 对 比 手 法。

    我过去 的 画 大 部 分 用 英 国 温 赛· 牛 顿 厂 出 的 小 方 瓷 盒 的 固 态 颜 料。 它 不 易 沾 在 笔上， 所以 画 起 来 颜 色 较 淡， 易 于 表 现 水 彩 画 特 有 的 明 朗、 轻 快。 我 的 画 多 为 淡 色 就是 用 这种 颜 色 作 画 的 缘 故。 这 家 厂 颜 色 种 类 甚 多， 而 且 各 种 颜 色 的 性 质、 特 点 以及 相 互 调配 特 性 均 有 说 明。 蓝 色 就 是 钴 蓝、 深 蓝， 新 蓝 等。 我 的 颜 色 盒 中 没 有 普蓝， 用 它 做 画一 下 就 渗 到 纸 里 去 了， 他 的 个 性 很 强， 不 敢 惹 它。 还 有 一 种 天 蓝， 带点 绿 味， 色 较 娇嫩， 用 浓 了 不 透 明， 适 于 填 林 中 露 出 的 小 块 天 空。 红 色 有 大 红， 色庄 重； 朱 红； 玫 瑰红， 色 带 紫， 性 轻 佻； 还 有 土 红 等 等。 黄 色 有 桔 黄、土 黄、 铬 黄。 柠 檬黄 等。 上 述 这 些 色大 多 数 可 以 相 互 调 和 使 用，颜 色 经 久 不 变。 颜 色 对 画 来 说 很 重要， 无 怪 乎 有 的 国 画家 讲 究 颜 色 而 为 自 己 特 地 加 工 颜 料。

   作为 一 个 画 家，还 应 多 看 别 人 的 作 品， 特 别 是 一 些 名 画 家 的 画。 我 的 画 受 我 的 老 师 道森(George Walter Dawson)的 影 响。 我 也 很 喜 欢 英 国 弗 令 特(Russell Flint)的画。 此 人 年 轻时 在 医 院 里 画 过 解 剖 画， 因 而 对 人 体 结 构 比 例 谙 熟。 他 的 水 彩 人 物画， 水 份 充 足，用 笔 也 很 活 泼， 作 画 时 用 洗， 洗 后 再 加 色 等 多 种 方 法， 充 分 表 现 水 彩画 的 特 点。 美国 萨 金 特(John Singer Sargent)画 风 豪 放， 技 巧 纯 熟， 很 不 错。 还 有朗(Birch Burdette Long)， 这 位 水 彩 渲 染 家 是 以 平 涂 渲 染 的 技 法 见 长， 画 面 虽平 淡， 但 却很 有 生 趣， 他 承 袭 了 建 筑 师 的 渲 染 技 巧。 至 于 巴 里 什(Maxwell Parish)画 的 花 卉园 林， 用 色 鲜 艳，有 广 告 效 果， 则 又 别 具 一 格。

   画家 阅 历 要 多 些才 好， 应 多 游， 多 看， 多 画。 我 国 古 代 文 学 家 。如 韩 愈、 李 白、 柳 宗 元等， 都 曾 游 历 过很 多 地 方， 他 们 的 作 品 气 势 磅 礴。 他 们 成 功 的 文 学 作 品 与 他 们 浩 瀚的 阅 历 是 分 不开 的。

   绘画 是 一 门 艺术。 艺 术 应 该 有 强 烈 的 感 染 力。 画 家 要 表 现 好 自 然， 首 先 得 有 热 爱 自 然的 激 情。 今天 科 学 技 术 发 展 很 快， 虽 然 新 的 技 术 手 段 可 以 部 分 替 代 人 们 的 活 动， 但绘 画 这 门艺 术 将 仍 然 靠 人 们 去 创 造。 学 习 绘 画 只 有 靠 勤 奋、 苦 练，“ 艺 无 捷径” 说 的就 是 这 个 道 理。

----自己的话：杨先生作为建筑教育的奠基人之一，是当之无愧的泰斗。这篇文章让我感动不已，朴实的文风好像让我等晚辈在听老先生娓娓道来。既有精神上的领悟，又有实用的知识，言之有物又不是就事论事。让读者受用匪浅！

加一张自己的速写在后面，提醒自己，不可懒惰。

让我敬佩的老一代建筑师，他们传统建筑的功底深厚，勇于实践、并不断地在实践中总结、创新。在我有幸接触和在身边工作过的很多优秀的老建筑师的身上，都能看到这样一种精神作风：钻研、踏实、终身研究学习不辍。每每想到这些，作为后辈都不误汗颜。学习老先生们的作风，时时提醒自己，脚踏实地的做好自己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