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回 吕 梁》

   作  者：杨学义

“我是喝蒲县南川河水长大的！”——这句话，我对身边的人说了整整五十多年。

五十多年的日月捻成线，五十多年的光阴搓成绳，变作束束无尽的情思，这情思时时刻刻萦绕着我思念的梦境——一万八千多个梦境呀，每个梦境都回到了养育我的吕梁山，回到了清澈如玉的蒲县南川河，回到了抚育我长大成人的父老乡亲和老师同学们的身边……

1960年，那是一个饥馑的年代，6岁的我随家人从内黄迁徙到蒲县南川曹村湾谋生。这是一个秀丽的小村庄，5户人家和睦地生活在一棵巨大的古柳树下，紧邻大柳树是一片碧绿茂盛的芦苇滩，一条小河傍着芦苇滩昼夜不息地哗哗流淌。窑洞上边半原始状态的山坡上，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树木藤萝，开满了各种各样漂亮的花。比起了无风景、人声鼎沸的中原，这里无疑是人间伊甸园了。

小村人以宽厚的胸怀接纳了我们一家老小，我们与他们一起上山开小片荒，种菜种瓜种莜麦，采山珍拾蘑菇，割蕨菜挖小蒜；那饮不尽的甘甜河水、吃不尽的野果山珍，使我这个飘落在蒲县深山里的孩子筋骨逐渐强壮，使我快乐地长大成人。

从念小学、完小，到蒲县一中念初中，憨厚善良的山里孩子每个学年都选举我当班主席。那十个年头的日日夜夜，老师、同学和乡亲们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无私的爱，使我度过了人生最美好的年华。

1969年冬天，我告别蒲县参军到了塞外大同，六年后转业到内黄走上了工作岗位。其间五十年，走过山山水水，走过风雨历程，第二故乡蒲县是我永远的思念，是我心灵最温暖的港湾。每当雁字回时，每当月上柳梢，心总是向第二故乡的方向飞翔——离开蒲县我才明白，原来那里的鸡鸣、鸟叫、蛙鼓都是歌；那里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都是情；那里人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是对我的挚爱。

五十多年呀，思念第二故乡蒲县的情愫犹如青藤一样爬满我的心房，那总也挥之不去的眷恋，像水草一样在心湖里蔓延，萦绕心头的乡愁从不曾有半点的消减，我的心绪和二月河先生所写的一篇散文标题一样：《我是河南人，我的故乡在山西》。

2013年5月，我再也按捺不住对蒲县的思念，终于驾车踏上了回归第二故乡的旅途。 

月是故乡明，人是故乡亲。当我来到蒲县东关柏山脚下，向一位中年人打听路径时，听着他那韵味悠长的蒲县腔，他那温润熨帖的蒲县话，使我顿时泪流满面，使我顿时卸去了在外漂流五十多年的风尘……

蒲县啊，我的第二故乡！梦里寻你千百度，今天我终于接了你的地气，融进了你的山川！ 

蒲县的父老乡亲啊，梦里寻你千百度，今天我终于回到了您的身旁，回到了您的怀抱！ 

蒲县啊，离开你五十多年的游子回来了！回来的游子惊喜地看到，蒲县变了，蒲县亮了，蒲县更绿了，蒲县更美了！ 

当天晚上，我受到了县委邓书记和宣传部亢副部长的盛情款待。领导们亲切的乡音，热情的关怀，使我激动得彻夜难眠……  

第二天五更时，我便迫不及待地驱车向南川进发。

走进曹村湾，那棵大柳树依旧沧劲，那片芦苇滩繁衍成了一片芦苇海，不同的是乡亲们搬出了破旧的窑洞，住进了干净明亮的瓦房。

我“满心的话说不出来，一头扑进亲人怀”。全村老少十多口人把我团团围住，嘘寒问暖——说不完分别五十多年来的相思苦，道不尽五十多年来的人生沧桑。几户人家分别给我做了莜麦面栲栳栳、软糜子糕、苜蓿故垒和抿蝌蚪，并端出了香味四溢的酸蕨菜、炒小蒜和炒地皮。时隔五十多年，我终于又吃上了这渗入骨髓的乡情乡味食品。

看着第二故乡山川比过去更加秀丽，亲人们过上了无忧无虑的新生活，我不禁心潮澎湃……

为了让我更多了解日新月异的新蒲县，县志办公室的同志给我送来了数本《蒲县年鉴》；老同学付生发送给我一本新版《蒲县志》。那天晚上，踏着皎洁的月光，我到母校蒲县一中走访。听说我是蒲中的老校友，几位老师和工友都非常热情地介绍学校的变化和近年教改取得的成就。门卫李玉锁先生特意拿出他珍藏的一本《蒲县一中五十年校庆纪念册》送给我，他打开第54页对我说：“你的照片和事迹介绍在这里……”。在道骨仙风的班主任郝生明老师家里，郝老师又像我在他的班里读书时那样，语重心长地对我进行教诲和鼓励。告别时，郝老师紧紧握住我的双手，嘱咐我：“请你多保重！”师长的嘱咐，亲人的话语，又一次使我泪流满面……

蒲县的长辈们，领导们，老师们，同学同志朋友们----我的亲人们！情千重，恩万重，我将永远记着你们蔼若春山的容颜、澄如秋水的眼神，我将永远记着你们那温润如玉的乡音，我将永远铭记你们语重心长的叮咛，我将永远铭记你们对我的培育和恩德……

啊，亲爱的蒲县父老乡亲——亲爱的蒲县亲人们！山再高水再长，永远永远也隔不断我对您们的爱和思念，永生永世也隔不断我对您们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