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四年，一场暴风雪打破了阴阳街上1294号的屋顶，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随之被发现，死者是已过花甲之年的浙江申信银行董事长董正源。刚上任的刑侦科科长王克飞和法国留学女法医夏若生联手破案，但催情毒药和杀手动机扑朔迷离，令他们一筹莫展。有过精神病史的董家二少声称父母死于长兄之手，究竟是疯言疯语，还是真相？

《1294》，这是苏州80后作家何袜皮继《有病的情诗》后，又一部长篇小说，也是她民国惊悚悬案三部曲的第一部。比起《有病的情诗》描摹都市人心理病态和阴谋的感觉，《1294》把背景放到了民国时的上海。

   旧上海历来是作家们喜爱的时空，如今继续想在旧上海时空里做文字，实在很不易。我所接触过的不少作品，作者根本连旧上海各个时间段城区地理都弄不明白，笑话百出，所以无论追捕情节再离奇曲折，都难免笑场，令人难以进入小说中，更遑论跟着人物的线索寻求心灵感应。而读到何袜皮这本《1294》，却完全没有这样的状况。这位圣诞节前生于苏州的年轻女作家，曾在上海的媒体任首席编辑，如今在美国追求人类学博士的学位。没想到她对20世纪40年代旧上海城区方位，也如此熟稔。小说中的苏州河南边的小辛庄、东新村等等地点，其实实有其地的。我小时候在上海曹家渡住了十多年，长大后曾经去过小辛庄和东新村。小辛庄，如今是长寿路上著名的达安花园，东新村也不是旧模样，可当年这些地方确如何袜皮小说中那般阴森森，逼仄的窄巷，想没有故事发生也难。而《1294》中，“1294”指的是闸北的阴阳街1294号，那当然无迹可寻，却又不尽然，比如上海当年的药水弄，真真假假，就愈发显得真实。

   作者设定阴阳街是20世纪40年代抗战方胜利时，闸北的一片棚户区，因为一河之隔就是乱坟岗，死人与活人同住，因此被当地人称为阴阳街。在这种藏污纳垢的地方发现尸体本不值一提，就连老警员也打不起精神，可因为第一具尸体是浙江私人银行的董事长，而使案件扑朔迷离。

何袜皮初涉侦探故事，然而却能做到与读者熟悉的那种侦探故事不同的感觉，一种黑色、冷静却又暧昧的气氛在文字里展开。一面是抗战胜利后的笙歌夜曲，一面是痛苦扭曲的人性；一面是摩登性感的上流社会，一面是满目苍痍的贫民窟，难道这不是另一种阴阳界？整部小说给人的感觉，好像一幅后现代作品，在废墟中放着高贵的天鹅绒沙发。

何袜皮的文字还有一种诗性，比如描写第一具发现的尸体时——

“一群幼鼠仔吱吱叫着挤在一起，在它们的小爪子下，是一个黑洞，如同写错毛笔字后愤而涂抹掉的墨团。”唔，这是一个被老鼠吃剩的眼窝。或者“你扑上去，把刀尖扎进他赤裸的胸口，一刀，两刀……直到他像一只被打烂的西瓜。”虽然有格外血腥、变态的情节，但作者的语言更有节制，善于制造诡异的气氛，让人说不出心头痒在何处。

由于作者本人是女性，因此小说中最动人的是形形色色的女性角色，她们既脆弱，又勇敢，比如冷艳洒脱的夏若生，茫然忧郁的箫梦，心思细腻的董家小姐，周旋于男人群的箬笠，纯情内向的兰兰，被人出卖践踏的朱韵丽，甚至独腿的老婆，也暗藏心机。她们默默地抗争着。当然，这个故事出现了男性角色与女性角色之间的对峙，作者没有提出任何道德质问，只是冷静地描述着人性，书中更没有侦探小说里的“坏人”角色，所有的只是一群求生者，一群寻欢者。

难怪有人如此评价《1294》——一部标榜为悬疑罪案的小说，却充满着恩慈与人性、尊严与爱，她向我们输出这样的价值——瞬间即永恒，短暂即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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