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于某网拍得吾乐余献之先生山水一帧,其墨迹历经“文革”之浩劫,今能得以幸存,弥足珍贵。
该图纵67厘米,横39厘米,款题:王荆公诗云,欲寄荒寒无善画,赖传悲壮有能琴。余谓荒寒乃画中之一景,不如秀逸得画理之深,作为集云先生雅属。献之,余严修。钤“献之”朱文方印和“余严修印”白文方印。所绘年代不详。
吾初见此画,其动我心处,全在其画面之境。
此帧山水以浓淡不同墨色皴出远近山石,中间石上苍松挺立,姿态各异。桥上一士兀座,似有遐思悠悠。一条清流潺潺,既见其形,似闻其声。远处丛林中云烟飘渺,村舍隐隐可见。整体画面静谧清寂,用笔率意萧疏,枯润相间。余公性耽吟咏,又好绘画,故下笔颇具意境。东坡有云:“诗不能尽,溢而为书,变而为画。”此帧写景,实写其心。
余献之,(1874-1959)名严修,别署芙蓉山人,吾乐雁湖尚古山村人。清庠生。早年从教。曾从军,作有《从军过东山县》诗一首,末句曰:“惜为军事迫,不得久盘桓”。道出内心惆怅难耐。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其时社会激烈动荡,民不聊生,军阀割据,相互攻战不休,又遭列强瓜分。先生心忧天下,沉痛之情可想而知。《姚江同声诗社三编》(此书印于甲子年十二月,为民国十三年,即1924年)一书,内辑录余公诗作九首,其《感时二首》诗曰:
维新人物早登场, 国是于今末改良。
覆雨翻风频倒阁, 朝秦暮楚惯骑墙。
军偏有阀真难制, 债已成台不易偿。
累得杞人长抱虑, 一朝天厌倩谁当。
日上东方射水红, 睡狮犹是睡朦胧。
瓜分几似囊中物, 蠢动多于厕内虫。
安有法权三尺剑, 仅余热度五分钟。
堪叹外侮都忘却, 兄弟阋墙各逞雄。
余公后应其弟子余鼎三军长之邀,司牍戎幕,殊获优礼,生活悠闲,得以博览群书,广交诗朋画友。客居西湖其间曾作《西湖杂咏》,今录如下:
风景清佳海内无, 波光十里湖水铺。
千秋海鹤高人宅, 一幅湖山古画图。
浓淡相宜比西子, 勾留一半是东坡。
偶经游览犹为幸, 何况连年住此湖。
西子景色虽佳,然秋雨孤灯夜,客居异乡,情思顿生,其所作之《秋夜客感》诗云:
一灯如豆倍凄凉,
秋入江城漏转长。
搅我芭蕉窗外雨,
终宵梦不到家乡。
余公五十来岁解甲后携汉砖归故里,制成砚台,临池不辍,吟诗作画,自得其乐,爰将字号谐音为“砚知”。归隐后斥田构屋,题其门额曰“尚古山房”,屋前有联:“往来何必白丁无,出入恍如华盖护”。字迹虽经几十年风雨侵蚀,至今皆清晰可见。
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余公先后与蔡旅平、潘耀庭先生等修筑道路,修造桥梁栈道,开发新景点。为雁湖景区开发四处奔走,广结善缘,呕心沥血,贡献甚巨,名誉乡梓。
抗战时期,为避战乱,众多学校迁至雁山办学,学者名士云集,余公与大荆卓屿仇涟清先生等,于雁荡鸣阳洞,倡建“鸣阳诗社”,任社长一职。诗友遍及各地,盛况空前。出有诗讯,惜资料散佚无存。仇涟清先生咏有《建鸣阳洞》诗云:
残生建洞复何求,淡饭赋诗任客留。
怪我好山缘未尽,鸣阳方许醉人游。
仇公、余公二人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此诗道出其心声矣。
另有杨雪怀先生作《游鸣阳洞忆诗人余公献之》二首:
能书能画更能诗,戎马归来鬓发丝。
诗道衰微思再起,鸣阳旗鼓震当时。
鸣阳诗将健称公,继往开来有伟功。
海内骚坛知不少,咸多拱手莫争红。
余公晚年,生活艰辛,作有《雁荡山卅六风景图咏》。文革之时,将画转交亲戚周医生秘藏,幸免遭劫。兹将前言抄录如下:“雁荡奇峰百二,瀑布十四,硐天四十六,美不胜收。兹于其中选择三十六景,将旧日名称略为更改,其仅三字者增成四四,每景各题一诗并作一画,每四景联为一屏,共成九副,将来更拟翻为铜版,印刷成册,名曰:《雁荡山卅六风景图咏》。非敢自矜风雅,亦聊为点缀名山之一助云尔”。公元一九五四年重九日,芙蓉山人砚知识。
余公离世距今已五十年整,数年前其令孙余大文先生拟将此批作品刊行,以圆余公遗愿。近日获悉,余大文先生亦于数年前与世长辞,作品集未能付梓刊行,实为憾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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