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题谢公《悬壶岁月》（八）

筑路行医到芷江，草鞋斗笠简包装。

多能鄙事言犹逊，颇会真功貌不扬。

无显号，有华章。薪炊村饭胜皇粮。

青春岁月尤堪忆，曾为苍生负药囊。

〖谢公原玉〗

悬壶岁月（八）

到了芷江，第二天就上工地了。我们公社是修建芷江城舞水大桥靠新晃的那座铁路桥墩土方。主要肩挑手挖运土。我去工地看了一下，就接到工地广播通知：去县指挥部医院领药。那天下了小雨，我戴着一个斗笠，卷着裤脚，穿着一双轮胎皮草鞋。经天后宫，走过舞水大桥，就到了由二十几位县人民医院医生组成的医指医院。发药的那位Z医师，一见我就很傲慢，后来我得是位1963年读了三年医学院等到1968年才分配的新上任医生，见了我这副＂包装＂，除了红十字箱可证明我的身份外，无任何地方像个医务工作者。加之长途跋涉，又黑又瘦，其貌很不扬。他于是在问清了公社名字之后，便不屑一顾的说：你知道好多药就写多少出来，我发给你就是。我也不起气，接过他递来的处方就开始写，写完一张，又请他给一张，当我还要第三张时，他火了。走近拿起处方再＂顾＂，脸煞的一下惊愕起来：你那个卫生学校毕业的？因为我把青枚素，土枚素，四环素，氯枚素及好几种黄胺类药及安基比林，安乃近等近二十种药都写成英文，包复方阿斯匹林即A、卩、C的共同含量0.42都写得清清楚楚。我还是谦虚的回答，我是68年参加工作的赤脚医生，只有两年医龄。他一听，便立刻本能的从惊讶转问警惕，顺手操起电话就向营部质询我的来历：你们那里是不是有个叫谢玄武的卫生员？他原来干什么的？我依然笑容可掬地等待调查结果。因为这是他革命觉悟高，面对一个土医生又居然能写这么多英文药名，怀疑我是否是卫生系统中犯什么错误开除到农村的。地方把关不严，随便派个差应服的。待那边证实我不是“冒牌伪劣产品”后，脸上才多云转晴。此时，县指挥长周继达来了，他正好是坪上人，而且还多次见过面，就立即握手寒喧。司药的大学生此时更是热情有加，记得当时还超标发给了我不少药品。并叠不连声地说：农村赤脚医生水平不错，对不起。我一言未答，也只在发药条上签了个名字，调头就走。

不久和我一起来的一位公社医院院长叫谢荫槐，他住在团部，后来同我讲：你为坪上的赤脚医生争了光。把师部的科班医生都震住了（县指挥部叫师部）。想不到这一次意外的碰撞，竞为我后来被公社卫生院对我改变了歧视态度，回去后将我收编进这个非正式組织，作自己人看待了。

可见，被人看不起是好事。孔子就讲过：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人，是要从被人家鄙视的卑微事情做起的，赤脚医生，是我离开学校的第一个职业。由于这个职业的特殊性，加之我进入这个行业的个人特殊身份，使我从一个浮燥、好狠，斗胜的少年，迅速变得稳重起来。面对着人们的各式器官疾病和心理疾病，有了一种好奇的观察欲望，慢慢地我就觉得每个人（自然也包括我本人）都有很多显性的和隐性的疾病，在自己折腾和折磨自己。例如心理上的强横、暴戾，忌妒，过敏，小量、狭隘，贪婪，猜疑，有时比心、肝、牌、肺、肾的器质性疾病还伤心伤身些。因此，我碰到这种”病人＂，就学会了耐心，韧性、淡然和平静。像刚才那位科班司药，就是有心理疾患而自己没有觉察到的医生，所以我能对待病人一样的任其发作，充分让显露症状，不去消炎，也不去止痛，不去对症下药，然后让时间和事实使其自愈或者不愈。有人说：医生要有鹰的眼啨，骆驼的性格。我虽然至今都还没做到，但已认识到人类是动物，就都是有病的。这，对于我后来进入教书和新闻行业，受益不浅。

我的铁建医务室建在一个姓芮的村支书四合院里。我领完药刚回来，一些脚走痛了的民兵，一些打前站的炊事员，还有两个房东小孩发烧，都找到医务所。年过半百的芮支书好高兴。〈上世纪末，我到芷江去差，去江西街想看看芮支书，可惜已经去世多年，令人唏嘘。只有几个老人还记得，修铁路的謝医生来芷江了。）就这样，我把新邵坪上长城村的治病救人的平台，跨越＂七百里驱“，搬到芷江这个边远后有厚重历史沉淀的山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