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的雾3(原创/煤焦领域反腐中篇小说)
(2010-02-12 11:4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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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 山 的 雾(3)
六
下雨了,到处是稀松的矿渣和铁锈色的红泥。从黑龙潭冲下来的水冲进了二号矿的黑口子,将巷道变成了水塘。几根坑木漂走,一群满脸乌黑的矿工像从地狱里逃出来的幽灵一样正在封堵废弃的巷道。
“快点干,别他妈的磨洋工!”小猴子一边张牙舞爪地催促着矿工,一边走向用砖块和乱石堆砌起的低矮的矿工住舍。里面,六、七个裸着上身的矿工蹲在潮湿的地上,正在用馒头就菜汤匆匆吃饭。
“这不是请你们吃宴席、喝洋酒,别他妈的慢吞吞。吃完了马上去开新口,天黑前要进巷七米!”
在小猴子的淫威下,这些从四川、河南、安徽等贫困地区来黑口子讨生活的人,没一个敢顶撞,而是温顺服从。因为他们知道,得罪监工头就等于得罪了老板,就会失去这份赚钱和糊口的饭碗,那样就会没钱去娶老婆,也没办法供孩子上学、养家糊口,甚至连一再拖欠的工资也难以领到。
不到一分钟,矿工们便纷纷丢下饭碗,穿上矿衣,有的扛钻头,有的拉空压机,有的拿炮铲,急急忙忙奔向废巷的背面开掘新的矿口。
“哼!”小猴子为自己的征服能力而洋洋得意。他掏出一只金色的烟盒子打开,两指一捏,嗖地一下将一支香烟衔到嘴里,尔后,点着火,悠闲地抽起来。当那第一个圆圆的烟圈在他的面前升起时,那张瘦小但却透出鬼灵狡诈的脸却立刻消失了得意而变幻成凶狠。因为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位疯子一样慌里慌张的老太婆。
“儿啊,看见俺的贵儿吗?”老太婆逢人就问。
“谁是你的贵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这不是你来的地方!快滚开!”小猴子十分不耐烦地挥着手。
老太婆一边哭喊,一边乞求:“今天俺贵儿结婚,可他不见了,他就在这里下窑干活,你瞧见他了吗?俺那可怜的媳妇就要进门拜堂了。贵儿……”她又急急忙忙拖着两只粘满红泥的鞋向封矿的人群走去,被雨水打湿了的苍白头发一缕缕地披下来,几乎遮满了脸。一件宽大的灰旧的夹袄里裹着驼背,使她更显得瘦弱。
“哎呀,今天王大贵结婚,他怎么能不在家呢?”有人认识这位老太婆。
“我说哩,昨儿到今,也不见他来请客散喜糖。”
“可能出啥事了,你瞧老太婆有点不正常,急成啥啦!”有人看出了问题。
小猴子赶过来,气势汹汹地将握在手里的树枝狠狠地在石头上抽两下,狂吼一声:“都给我干活,少他妈管闲事!”接着,又是恐吓,又是哄骗,连推几把,硬是将老太婆赶走了。
雨飘飘洒洒,似泪非泪,无声无息地在山野间飘落着……
七
一辆披着细雨和霓虹灯彩的丰田小轿车缓缓地在银都夜总会大门外停下来。轿车尚未停稳,夜总会门前的服务生就赶忙迎了上去,恭恭敬敬地打开车门。随着门开,一只穿着红色高跟皮鞋的脚伸出来,接着走出粉饰妖冶的小红嘴,她望着夜总会的彩号招牌,泛着红光的小嘴禁不住笑了。没等身着笔挺西装的钱广走近,小红嘴便主动地投身上去,相互依偎着走进大堂。
在舞厅的旋转灯照射下,一群珠光宝气的艳装女人随着舞曲被男人们搂着、扭着、旋转起来。裙子飘动,香风弥漫。钱广和小红嘴进来,刚在舞池边的沙发上坐下,就见一位年轻的女招待托着一只酒盘走过来,甜甜一笑:“二位请。”
钱广端起一杯红酒递给小红嘴,自己也拿起一杯,碰杯畅饮。
小红嘴笑盈盈地指着胸前一条崭新的镶着钻石的白金项链,问道:“好看吗,钱哥?”
钱广点点头,眼睛却被一种东西像磁场般强力地吸引在一边,甚至魂不守舍。小红嘴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只见两米开外的对面坐着一位妙龄女郎:她体态风流,丰姿绰约,乌亮亮的凤眼装满情和爱,一条象牙似的大腿从短式旗袍缝里亮亮地伸出来,有意无意地在卖弄着,一只涂着红指甲的白嫩修长的手,在不时地抚弄着一头乌亮的披肩秀发。
“这可真是个美人胚、迷人的小狐狸!”小红嘴暗自叹气,自愧弗如。“但不能让她迷住钱广!”小红嘴想到这里,迅速站起,用身子故意遮住钱广的视线,又急忙请他去跳舞。
钱广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二话没说,揽过小红嘴的细腰,一个旋转便溶入舞池,一摇、一摆,跳起舞来。
香依依,
色迷人,
为你心陶醉。
情切切,
意惹人,
想你想断魂。
……
胸前系着银片乳罩、裸着光洁上身的歌女一曲缠绵情歌将舞客们醉倒,舞池随即动荡起来。正在此时,钱广的手机响了。他连忙打开一看号码,是秦广远,便赶紧接听:
“你马上过来,我在夜总会818房间。”
他留下小红嘴继续跳舞,立即乘电梯直上八楼。
818房间开门的是一位十分艳丽的年轻女人。她一边不好意思的理着乱发,一边满脸微笑着示意钱广进去。
穿着浴衣、头发湿漉漉的秦广远招手将钱广叫进卧室。陪房的女人知趣地将卧室门关上,坐在梳妆台的圆镜前打扮起来。
秦广远傲慢十足地躺上白皮大沙发。他深吸一口烟,慢悠悠地吐着烟雾说:“上边昨夜已经暗示过了,老市长退下去,由我任市委第一副书记、代理市长,省委组织部这一两天就来宣布。明天,我就开始主持市政府的全面工作。”
钱广急忙问道:“怎么是代理市长?不是说是市长吗?抄!”
秦广远打着官腔,哈哈一笑:“你真是个老土,净知道钻山洞。这代理市长就是市长的前奏曲,等市人代会一开、一选举,走个法定程序,那代理两个字就取掉了。你不懂,跟你说也是对牛弹琴!”说着起身,从酒柜里取出一瓶法国葡萄酒,各斟一杯,递给钱广。
钱广受宠若惊,赶忙急步上前,毕恭毕敬地接过酒杯。但还是不解地问道:“怎么,还得选举?”
“那只是个形式,走走过场而已。”秦广远一扬脖子喝完了酒。尔后,望着酒杯感慨地说:“美酒当歌,人生几何。人生几何呀!”
钱广点头哈腰,连拍马屁:“恭喜高就,祝贺官升!恭喜,恭喜……”
秦广远假意谦虚地摆了两下手。
“不过……”钱广欲言又止。
秦广远傲慢地问道:“又有什么事啦?”
钱广为难地说:“又发现了储量可观的新矿带,我想开采。可一需要扩产采矿证,二需要钱投资,三得赶走那山脚下的有证小煤矿……”
秦广远打断他的话:“你干你的,怎么多嫌人家开煤矿啦?”
钱广急忙解释道:“这矿带离那家小煤矿很近,他随时会在挖煤中发现的,上边又允许持证煤矿兼采铝矿,总不能看着到嘴的肥肉让别人抢吃了吧?!”
秦广远沉思片刻,老谋深算地说:“好吧,我明天就让国土资源局把它停了。至于投资嘛,我会从扶贫资金上给你解决,你找个人写份申请报告给我,但你我是四:六对开,明白吗?采矿证以后再说,办那个证不光跑关系花钱,还须向国家交一大笔资源费,何必呢?有我在银河,你怕什么!不过,我这个企业的保护神可不能白当,我要打进百分之三十的空股,行吧?”
“行,行,一百个行。您放心吧!”钱广一口百应。秦广远伸伸懒腰,下了逐客令:“你去吧,我累了。”
钱广连忙退出房来。
八
秋雨绵绵,山色空蒙。在一座山崖下,一条欢快流动的小溪弯曲缠绵了好长一段路程,突然像一个顽皮的孩子猛地钻入凹进山脚的岩洞,消失了。在这条狭长而低矮的岩洞里,坐着十几位衣着脏乱的矿工。他们有的铁青着脸,有的双眼圆睁喷出火一样的光,有的脸上布满愁云,有的在不停地抽闷烟,全静静地坐在石头上,泥塑的一般。只有那条小溪在阴暗的石缝里哗哗地流动着。
突然,“哇”的一声哭泣打破了这里的沉寂,原来是一位只有十五、六岁的小矿工禁不住哭出声来。这一哭声激怒了一位一直蹲在洞口的黑大汉,只见他霍地一下跳起身来,怒吼一声如晴天霹雳:
“妈的,找他们算账去!”
他的话似一枚炮弹在人群中炸响,立刻引起一片共鸣。
“对,跟他娘的拼了!”
“砸了他的矿!”
“不给工资就轮奸他小老婆!”
被长期拖欠工资害苦了的又一批外来矿工,像一群被猎人围堵而走投无路的凶豹一个个冲出岩洞,发疯似的向山顶奔去。绵绵秋雨尽管打湿了他们身上的矿衣,却难以扑灭他们心中的怒火。不消一刻,他们就冲到了钱广那间小黑屋门前,愤怒的喊声、骂声险些要将黑屋掀翻。
小猴子端支猎枪首先从小黑屋里蹦了出来。接着走出十分恼火的钱广,他双手插在腰间,依然孤傲地斥责道:
“怎么啦?要造反?”
“少废话,快发我们那十五个月工资!”有几个矿工举起木杠,怒视钱广。
钱广毫不妥协,蔑视矿工道:“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钱某在银河市怕过谁?你们敢在我面前闹事,吃了豹子胆啦?抄!我偏不给你们发工资,今天就全部辞掉你们!”
“打!”黑大汉一声喊,众人扑了上去……
小猴子朝天鸣枪示威,被黑大汉一把夺过。纠缠中,随着一声枪响,小猴子倒在血泊中死去。
枪声惊醒了所有的人。一具横尸扑面,令愤怒的矿工吃惊地愣怔在雨中,恐慌地不知所措。
钱广爬起身来,赶忙打手机报案:“公安局刘局长嘛?我这里矿工行凶杀死人了,快派人来——快!”
一听报案,矿工们轰地一声四处逃离现场,唯独黑大汉没走。他木然地站在绵绵秋雨中,直至警察赶来将他押走……
没过两天,在钱广精心织就的黑网笼罩下,误伤人的黑大汉被定为故意杀人犯而判处死刑,参与闹事的外来矿工也被定十五天的刑事拘留,每人并被处罚了五千元。钱广对此仍不满意,他厚葬了小猴子,重金安慰了小猴子父母一家,天天为失去得力助手而酗酒,酒醉后就打人,专挑黑大汉的同乡打。矿工们被打怕了,吓怕了,更被钱广那强力后盾震慑住了,温顺的如同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