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爱孩子一样爱父母

文/Emily

1989年中国把重阳节定为“敬老节”或曰“老人节”，重阳节便成了每年敬老活动的高峰日。学校里的孩子们带着礼物去敬老院看望爷爷奶奶，唱唱歌跳跳舞、吃重阳糕、诗朗诵……可能是敬老院里最热闹的一天。然而作为一个“登高望远，赏菊花插茱萸”的传统节日，重阳节正在式微，“敬老”的风气亦如此，这是我们日益老龄化的社会里一个常被忽视或麻木以对的问题。

“敬老”也是“亲子”

从广义上来说，有尊严的晚年生活需要社会保障制度的支持、老年福利的落实，以及社会的认同和爱护。但是从具体而微的日常生活来说，敬老这种“品德”更应该是一种“习惯”和“常识”。

与“亲子”这个主题比起来，“敬老”这个话题也只有在特定的一些日子才会在报纸杂志上看到。作为家庭中流砥柱的父母，对下一代投注的精力往往要超过对上一代的关怀与照顾，这当然是十分可以理解的，同时也是十分需要警惕的。如同我们都曾是孩子一样，我们也终有一日会成为老人。而基于孩子的吸收性心智，父母对待祖父母（及其他长辈）的态度也必然会影响孩子们的人生观与价值观，从这个角度来说，“敬老”也是一种“亲子”。

中国绝大多数的家庭存在“隔代抚养”的情况。父母们忙工作，退休在家的长辈们帮忙照看年幼的小孩。“新生事物”吸引的注意力当然是最多的，整个家庭的主题都是围着孩子转。当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学会一样又一样的本领，爷爷奶奶们却一样又一样地丢失这些生存的技能。孩子在长牙齿的时候，爷爷奶奶可能在掉牙齿；孩子蹒跚走路的时候，爷爷奶奶开始拄起拐杖；孩子咿呀学语认字数数，爷爷奶奶带着老花眼镜和助听器，努力地和这个世界沟通。比起中年人相对稳定的身心状态，老人和孩子在很多方面都更相似一些，他们像是抛物线的两端，上扬下行。家庭的小宇宙里，如果说孩子是清晨升起的太阳，父母是如日中天的核心力量，长辈则是“落幕黄昏”——是啊，这样暮气沉沉的词语在我们的习惯用语中俯拾皆是，虽然“老”在汉语中也并无贬义，多少仍有一些消极的心理暗示。对照其他华语文化中使用的婉词，比如香港将退休年龄的老人称为“长者”，新加坡称为“乐龄”，这委婉的背后也是一种关怀与体谅。

或许每位父母都可以自我审视一下自己对上一代和下一代的态度是否合理。通常来说，小朋友胡言乱语，我们会觉得童言无忌“好有趣”，与长辈们一言不合，很容易就抱怨“代沟”或“你们不懂，与社会脱节”，或者觉得罗嗦和唠叨。其实老人和孩子一样，都有天真的一面，有时他们胡闹不讲理，或许是因为他们需要更多的爱。

相信有不少父母，都是在自己升格做了父母之后，才更理解自己的父母，也能更全面地看待父母与子女的关系。这的确是很有深意的成长。你带孩子去参加各种亲子活动，可曾陪过父母去做他们真正喜欢的事？孟子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先从“老吾老”谈起和做起吧。

和孩子一起了解老人和学习生命

其实，将“敬老”的主题贯穿在“亲子”的过程中，是一件非常自然和谐的事。孩子的成长过程中，他会观察到周围世界的变化，包括生老病死。孩子们渴望长大，因为父母老师们总是说：“好好吃好好睡，好好锻炼，你们就可以很快地长高，变强壮”。我们成年人却很少提及“长大之后”的事。我儿子在四五岁的时候一直问我：“你会变老吗？我会变老吗？我长大之后要过多久变成老人？”

这的确不是容易回答的问题，向小年龄阶段的孩子解释生命的过程，善意的谎言终有一天会被识破，所以还是诚实相告更好一些：是的，每个人都会变老，因为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只要健康快乐，我们需要很久很久才会真正地变老。人老一些没什么可怕的，你看我们的爷爷奶奶……如果身边就有健康快乐的长辈的例子，孩子关于成长的焦虑可以得到安慰。

“我不想成为老人”——很多孩子这样说。老人不好玩，不能吃糖和巧克力，不能玩秋千滑滑梯……孩子们希望成为“大人”，可以有自由和能量做很多事的大人，无所不能的大人。长大总归是让人期待的事，这是本能。做老人的好处有哪些？带着孩子一起去问问爷爷奶奶吧。

所有的尊敬和共处都从“了解”开始。不和祖父母一起住的父母，多带自己的孩子回祖父母的家。看一看家庭相册，和孩子一起听爷爷奶奶的故事，告诉孩子，爷爷奶奶有很多神奇的经历。和孩子一起正面地积极地去看待老一辈，可以带上一些幽默感。如果父母本身对老人的态度很消极，孩子也难免照单全收。如果和长辈不在同一个城市甚至国家，也要把对长辈的关心纳入到日常生活中来。

年龄的增长虽然是自然规律，但也是一件很个人的事。这个进程的节奏因人而异，发生的状况也各有不同。身体的老化会给心灵带来怎样的影响？长辈所处的境遇你真正了解吗？如果父母都不试着去了解，孩子对老人的生活习惯更不清楚了，有一天“老人”在孩子心中可能会成为一个很奇怪的“物种”。而有一天，你会变成老人，孩子自己也会变成老人，他从哪里来学习做一个老人呢？

父母的责任之一是承上启下。经常听到很多父母感慨童年阴影，以及当时如何立志不要让自己重复父母教育的错误。时不时也不妨审视一下自己，是不是成为了更好的父母呢？和长辈们沟通一下你的育儿观，或许会有更多的收获。很多父母因为有了孩子，而改善与父母的关系。而你怎样对待父母与子女的关系，会反过来折射向你的孩子。了解老人应被纳入亲子的“通识教育”。

和孩子一起“敬老”

在这样世界瞬息万变的转型阶段，新的孝顺观与亲子观都在形成中。有一个发展的共同点，便是老人的独立和孩子的独立都受到了鼓励，这也是大多数现代人相信的更健康的一种代际关系。独立的前提是尊重和理解，对孩子与老人均适用。这里的独立更强调的是精神上的独立，长辈们该有他们的生活，正如新加坡“乐龄”一词的含义，退休了才是快乐的又一段生活，家庭的责任和社会人的责任都卸下了，轻松过好真正属于自己的晚年生活。老年人不再需要把全部的寄托放在下一代身上，而是更好地了解自己和关爱自己，找寻自己的兴趣和价值。小孩子们也是一样，他们是独立的精神个体，不是父母的复制品或者产品，他们会有自己的志趣和人生版本。

因此，“敬老”的方式除了在“爱”与“亲情”这一基础上的生活照料，也包括在“独立”和“理解”的前提下的互相尊重与互相开导。在欧美国家，公共福利为老年人提供了良好的服务，图书馆中有很多老年生活指南，设计旅游、烹饪、园艺、退休生活如何安排等各方各面，同时还有很多老年题材的电影电视，可以说是丰富多彩，但仍有大量被遗弃和孤独的问题。作为发展中国家，中国在老年人的照料还未达到很完备的程度，老人在商业文化中被边缘化了，但是传统文化中的敬老观念如能得到弘扬，长辈们自然会感觉更幸福。父母以身作则地引导孩子敬老，和孩子一起来欣赏长辈的精神世界，便是天伦之乐的最好诠释。

在古代，家长是威权，不与父母悖逆是绝对的伦理，孝顺是一种礼教。现在，代际关系趋于平等化了，长辈对晚辈不是单向的督导和掌控，而是更为平等的沟通。加上如今的家庭结构已从古代的金字塔结构变化成倒金字塔结构，老人的生活状态值得全社会来思考，老龄化社会的一个现象就是如同欧美国家一样，越来越多的老人将在敬老院里度过晚年。而几十年后，我们如何做老人，我们的孩子怎么做老人，并且是如何做一个有尊严有乐趣的老人，这些都需要从日常起居的“亲子”和家庭活动中一同来摸索与思考。

和孩子一起敬老，回到自己的童年，也去到自己的晚年。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