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11/middle/63880729g80bbdd0b771a&690
图:网络   文：光风霁月心若水

    新月初上之时，漫步于静幽的小径之上，任由闲散的心绪在夜空中自由地漂浮着。

   稚嫩的月牙儿，挥洒出羞涩微晕的光亮；路边的香樟树，披着月光，随着吹过来的一阵西南风，轻轻摇晃着它的树叶，絮絮地倾诉着柔肠；河岸的垂柳，摆动着细腰，仿佛动了春心的婀娜少女，在自己心仪的男子面前欲语还休。只可惜她们都不识男女，表错了情了。

   江南春来早，春天的气息，已经能清晰地嗅到了。吹拂在脸上的风，不再觉得寒气十足；各种植物都试探着伸出一点新绿的小耳朵，聆听着春的脚步还有多远；待放的花苞们也正等着暖风的抚摸，那是绽放的信号。春天带来的特有的喜气在空气中慢慢地弥漫开来，一天比一天浓厚了。

   在这样如诗如画的早春夜晚，出来散散步，心情自然恬静适宜。转过一户人家的庭院，看见一丛修竹，不甘庭院的狭小，从篱笆墙的缝隙中勇敢地穿过，在院墙外扎根生长了。瞧上去，它已经小成气候了，蓬蓬勃勃地有那么一大丛了。

   一阵和润的夜风吹过，竹便发出了沙沙沙的声响，那声音在我耳边幻变成了父亲的低语：春天来了，去听竹语。

   那也是一个春的季节。父亲正在自己动手制作一支竹笛，我在旁边好奇地观看着。父亲把一根竹子锯成他想要的长短，然后在上面钻上几个孔，再在火上把竹节部分燎一燎，用从旧竹子内壁中取出的薄膜，覆盖在发出声音的孔上，一支竹笛就做好了。

   父亲拿起竹笛试吹了一下，一阵悠扬的乐曲就从中飘扬出来了。一旁的我，看得是目瞪口呆，对父亲充满了崇敬。其实，父亲不止会吹竹笛，还会扬琴、月琴、二胡等乐器，他会在农闲时，召集一些他的知青好友，一起玩这些乐器。只是我这个不通音律的女儿一样也没学会。实在是惭愧得很呢。

   摆弄竹笛时的父亲，性情会变得很温和，与他平时郁郁不欢的样子判若两人。父亲看我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就把竹笛递给了我。当时只有八九岁的我，却怎么也吹不响它，只好作罢了。

   父亲一边抚摸着竹笛一边同我聊着天。“春天的竹子，是会说话的。”父亲若有所思地说道。“会说话？会说什么话呢？”我想我的心智应该是成熟得较晚吧，到了十七八岁的时候，还半信半疑地期盼着童话世界的一切，有一天会变成现实。所以，当时的我对竹子会说话这一点，是不持怀疑的，只是关注竹子说出来的话会是什么样的而已。

   “当然是竹语，那是天籁之音。”父亲悠悠地说。

   “天籁之音？是从天上来的声音吗？”我忽闪着两只眼睛，自以为是地问道。

   “哈哈，我的傻丫头有点开窍了。”父亲看着我一派天真，开心地笑道。

   小时候，我经常被大人们说傻，这次被父亲表扬，真让我有点飘飘然了。心里便开始筹划着要去听一听竹子是怎么说话的，都说了些什么，也好在父亲跟前得到嘉许。

   终于等到了星期天，我叫上早就约好的两个小伙伴，英和兰，一起往竹林方向走去。

   春天是万物复苏生长的时节。这一天阳光明媚，田野中，小路旁，不论是农作物还是野草，都生气勃勃地努力生长着，不愿辜负这大好的春光。我们行走的路两边都是果树，一边种植的是梨树，此时梨花已经凋谢了，在梨树林里的地上，白色的梨花零落满地，乍一看，还以为是积雪未化呢；另一边则是刚刚绽放出粉红色花朵的桃树，虽然花朵还不多，但已经是一片喜色了；路边一些零星的田地里，油菜花也正要开了。走在这样一条充满春天气息的路上，心情自然是欢愉的。

   我们三个小女孩，一边笑着说着，一边蹦蹦跳跳地往竹林方向前进着。郁郁葱葱的竹林就在眼前了，当我们刚转向通往竹林的一条两尺宽的小路，往前走了几步，正准备进入竹林的时候，突然听见走在我前面的英，一声惊悚的叫声：“蛇！”

   跟在我后面的兰扭头就往回跑，吓坏了的英也赶紧拨开我的身子，往来路一路小跑走了。一路跑还一路喊着：“快跑呀，快跑呀！”我也想跑，只是已经吓得两腿发软，根本就迈不动步子了，要知道，蛇是我最害怕的动物了。我放眼朝刚才英发现蛇的位置瞧去，距我有三米远的地方，果然一条青绿色的蛇横在路的中央，它正在慢慢移动呢。看样子它是想横越这条小路，去另外的一边草丛中。我紧张地这么看着它缓慢地移动着身子，心里盼望它动作快点，千万不要发现我。一阵温暖的微风吹过，不远处的竹林发出了“沙沙”的摇晃声，仿佛在安慰我，别怕，小姑娘；一股新鲜青草的味道也随风漂浮过来，让我紧张的心，顿时缓和一些了。

   青蛇总算去了它想去的地方了，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回头再去看兰和英，她们正焦急地在大路上对我招手，叫我往回跑。我叫她们过来，说蛇已经走了。但她们却再也不肯跟我进竹林了。我还没有听竹子说话呢，可一个人进竹林还真有点害怕，真是左右为难。最后，我还是“勇敢地”把心一横，让她们先回去了，我还是要去听竹子说话的。

   兰和英走了，我还茫然地站在原地。忽然想起听大人们说，手里拿着一根竹棍，一边行走，一边敲打路面四周的草丛，蛇就会逃走。我四顾了一下，发现在竹林边上，正好有半截被丢弃的竹子在那。如获至宝，赶紧拾起竹子，把自己武装起来，胆子也好像大了一些，就正式进入竹林了。

    竹林长得很茂盛，原本中间有一条小路，因为不常有人走动，路上已长满没膝的野草，而一丛丛的竹林只要是连成了片，里面反倒是很通透的，几乎没有什么杂草能在里面很好地生长。这让我放心许多，至少我的视野可以开阔一些，能够及早地发现可怕的蛇的踪迹。

    我走进最深的一片竹林，一路都仔细听着。除了有几只小鸟叽叽喳喳的鸣叫，以及风吹过来时，竹叶发出的阵阵声响外，没有听到什么说话声呀。也不知道转了多久，竹林就那么大，我也没听到我想听的竹语声。我失望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顾不上去考虑什么蛇虫了。背靠在几棵长在一起的竹子身上，脑子还思想着，这竹子为什不说话呢？想着想着，人也有点迷糊了。

    一阵风吹过后，竹枝慢慢停止摇晃，周遭陷入一片难得的寂静。“啪！啪！”我的耳朵分明听到在我的背后，发出的两声轻响。扭转头，发现我靠着的竹子当中有两根是当年的新竹，是不是它们发出的声音呀？我把耳朵贴近竹身，仔细聆听。果然，过了一会，又发出了一声“啪”的声音。这回我可真是高兴坏了。把身边的几棵新竹都听了个遍，它们都陆续发出了“啪”“啪”声。可除了这一种声音，就再也没听见别的声响了。这难道就是父亲说的天籁之音吗？我疑惑了。

   悻悻然地拎着半截竹棍回到家，把我听到的和没听到的，以及遭遇到一条青蛇的事，都告诉了父亲。父亲笑了。他用那双因劳作而布满老茧的手抚摸着我的头，说，傻丫头，今天你很勇敢。你听到的那些声音，都是大自然的语言，就是天籁之音。竹子发出的“啪、啪”声，就是竹语呀。那是竹子在说拔高，拔高，拔高，是在为它自己长高鼓劲，希望早日长成一棵成才的竹子呀。你也要努力，快快长大吧。

   当时的我，似懂非懂，一定让期盼自己的孩子早日长大成才的父亲失望了吧。几年之后，父亲就仙去了。

   以后的每年春天，直至我离开那片父亲的断魂之地，我都会独自一个人进入那片竹林，去听父亲所说的天籁之音，虽然仍然是似懂非懂。随着年纪的增长，渐渐地，我开始领悟，父亲曾对我说过那些话的含义。除了盼望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父亲应该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也许就是希望我多用心灵去亲近大自然，让心灵同大自然相交融，得其精华，保持纯净吧。

   后来，听说那片竹林被砍挖一空，种上了别的农作物。初听此消息时，我的心怅然所失……。

   今夜，如钩的弯月用她阴柔的情怀轻拥着我，清爽怡人的微风将竹丛轻轻地摇晃，仿佛一遍遍传诵着在天有灵的父亲之话语：春天来了，去听竹语。可我又去何处找寻，那样的一片竹林，让心灵稍作歇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