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压箱底的一篇小说了，少有的写完了的作品。因为是几年前写的，文字难免稚嫩和青涩。但今天第一天开博，还是把它拿出来，算是个怀念吧。

南方的冬天总是来得那么温柔，不声不响地走近。凌雪看了日历才知道到了十一月，应该加件衣服了，于是穿上了北方带来的厚厚的呢子外套，开门走进了冬天的第一个早晨。

没有雪的冬天，也叫冬天吗？凌雪这样想。

这个关于冬天的故事，还要从夏天讲起。

 

一

 

雨水氤氲着的夏日，空气中弥漫着湿湿的雾气，灰灰的天空很安静。凌雪倚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椅子上，听着窗外雨滴亲吻屋檐的声音，低着头思忖着诗中的最后一个词句。韩锋进来，看见凌雪又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淡淡地笑了一下，坐在旁边，没有说话。

“写完了？”韩锋见她把笔盖盖上了。

“嗯，你知道吗？我特别喜欢你的位子。”

“这话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凌雪笑了，她虽然听见韩锋在埋怨，却依然看到了他标志性的笑容，嘴角上扬，清澈而阳光。凌雪不记得这笑容陪了她多久，只记得在他面前自己找到了久违的安全感。凌雪有时会和他吵架，有时被他欺负，但凌雪最喜欢的还是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试着去感受彼此的心跳。

“出去走走吗？”凌雪问。

“好啊，我也淋一回雨。”韩锋说着笑笑地站了起来。

凌雪想笑，她知道韩锋是愿意陪她的。可她却笑不出来，她真的想知道，熠到底能陪她多久呢？

雨幕中，凌雪跟在韩锋的后面，斜斜密密的雨滴到脸上，凉凉的。看着韩锋那渐渐被雨水模糊的背影，沉默不语。

是谁带来这场大雨，让我不再哭泣……

 

二

 

盛夏的到来不只意味着没完没了的阳光，蝉鸣和雨水，还有期末的来临，最近学校的事情特别多，凌雪也特别忙。每当这时，她就后悔当初参加干部竞选。凌雪正拿着一大摞工作总结往楼上的主任室跑，在楼梯遇见了齐喻涵。

“哎，大忙人，这是又干吗去？”

“齐喻涵啊，来，帮我拿点。”

两人一道向主任室走去。

“这一年，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你，你都这么忙。”齐喻涵有点嗔怪地说。

“是啊，可你知道，我没办法……”凌雪说着停下了，声音里满是愧疚。

齐喻涵是她最好的朋友，友情这东西有时是需要时间的。可现在呢，自己已经一年多没陪过齐喻涵了。

“大课间有空吗？”齐喻涵的语气充满期待。

“我，我还有一个会……”凌雪不知说什么好。

“没事，你忙吧，来，到了。”齐喻涵把东西给她，走了。

凌雪在门口伫立着，怎么也推不开这门，她觉得自己刚刚关了一扇门，再想打开，很难了。

突然门开了，年级主任出来了。“凌雪呀，来，把总结放那吧。”

“哎”凌雪笑笑，走出了主任室。

 

三

 

凌雪开完会，看看表，快六点了，“琳琳，把会议记录整理好送我那去，我先走了。”跟助理说完，凌雪匆匆忙忙离开会议室，她希望在晚自习前能赶回去，碰巧在教学楼门口遇到了齐喻涵。

“哦，你会开完了？”齐喻涵很开心，两个人正聊着，韩锋从楼里走了出来。

“对了，你记得我说给他买的那个钱包了吗？特酷，我都不想给他了呢。”凌雪眉飞色舞，开心地谈着买给熠的生日礼物。“哎，你拿来给齐喻涵看看。”她只顾高兴，完全没有注意到齐喻涵的笑容已开始僵硬。

熠从兜里掏出个黑色的钱包，银色的装饰边跳动着光芒，齐喻涵拿到手里看了看，没有说话。

“我还有事，先走了。”熠说道。“那好。”凌雪说完，发现齐喻涵还愣在那儿。

“你怎么了？”

“下次你再对他好的时候，能不能别让我知道？”齐喻涵一扫刚才见到凌雪的兴奋，那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表情和口气。

“为什么呢？这又能怎么样呢？我们不都是朋友吗？”

“你就当骗骗我不行吗？”齐喻涵说着往回走，走了很远，又停了下来，没有回头，小声说了一句，但凌雪还是听见了。

“你这样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outsider。”

凌雪只觉得血往上涌，她大喊到：“齐喻涵，你什么不知道，你这样说不公平，那个outsider

一直都是我才对！”

凌雪的喊声过后，空气让人窒息般安静，齐喻涵想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在生气吗？在嫉妒吗？嫉妒凌雪和韩锋？自己真是可笑，怎么可能？他们只是朋友。可齐喻涵心里依然有种东西难以释怀，硌得心疼得难受。她听到自己说了这样的话：

“你知道这一年有多少个认识我们的人问我同样的问题：“齐喻涵，凌雪是不是要了属于你的东西？’你知道我怎么回答的吗？‘韩锋不是东西，而且，他不曾属于我。’”

凌雪感到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而且她觉得，该哭的人不是她。

可是她依然觉得委屈。“为了一韩锋，咱俩至于这样吗？”她喃喃地道。

 

四

 

期末考试如期而至，每个人都如释重负，欣喜地迎接假期。凌雪也一样，可她不知道，这个假期带给她的并不是轻松。

凌雪昏昏沉沉地起来，才发现十点多了，她不记得昨天几点才睡，反正父母吵吵闹闹十多年了，她早就习惯了。从小被抛弃又被捡回来，她在家里唯一的用途好像就是父母彼此要挟的筹码。凌雪原来总是悲伤，这种日子过着有什么劲，还美其名曰给自己一个完整的家。后来日子久了，就连悲伤都成了奢侈。整整一天，凌雪的心里乱糟糟的，她想找个人聊聊，于是拨通了自己想到的第一个电话。

晚上七点。一家叫“Blue Square”的饮料店，凌雪把头转向窗外，看被夜幕吞噬的人群，霓虹灯流淌着绚丽的光，华丽的城市夜景，却只能让人感到莫名的孤寂与哀伤，对面，坐着韩锋，唯一让凌雪感到安全温暖的人。

“你还记得我喜欢这个。”凌雪看着咖啡色的液体，浅浅地笑。

韩锋也不说话，他一直记得她喜欢的味道，那是她最爱的提拉米苏。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韩锋说。

“去哪啊。”说着这话，凌雪已经被韩锋拽出了门。

“我们去海边。”走到路上，韩锋才说。

这时凌雪的手机响了，是齐喻涵。“凌雪，你在哪儿？”齐喻涵的口气听起来很着急。

“我在，在去海边的路上”“韩锋是不是跟你在一块儿。”“啊”还没等凌雪再张口“把电话给他。”

“……”“你昨天不是说身体不太舒服……”“我现在没时间。”凌雪听得出他们在说什么，“你现回去吧，真的，我一个人可以的。”可是韩锋似乎没听到一样。

韩锋撂了电话，继续讲那次篮球赛的精彩。凌雪也安静地听着。不时被逗乐。从自己遇到他，自己的悲伤仿佛被没收了一般，只感到他的阳光与快乐。

到海边的时候，已是夜晚。黑暗似乎包容了一切，看不清海浪与沙滩，只有脚下沙子白天的余热和耳畔依然不息的浪涛声。凌雪感到海风吹乱自己的头发。多希望时间静止，再享受片刻醉人的宁静。

“字典上说心情是一种感情状态，但有时心情并不是你自己能够掌握的。心情不好时就放下你做的事情，去找回你自己。别让自己沉浸在悲伤里。其实你写的那些诗，有时就是一种释放，对吗？”

“原来你一直都懂我。”凌雪笑了。

“不。我只是一直奇怪，这样一个充满活力与热忱的女孩，拥有一贯优等生的气质，让很多人羡慕和嫉妒，为什么写的文字出奇得冷漠，后来我才知道，那不是冷漠，是寂寞。”

凌雪又笑笑，没有说话。她只是深切的感觉到，也许自己的寂寞可以结束了。

 

凌雪撂下电话，强忍住怒气和泪水，紧紧抓着电话听筒。早上的这个电话，无疑是晴天霹雳。

齐喻涵在电话里说，她决定再也不和韩锋见面，而且昨晚已给韩锋打过电话了。

“你怎么昨天打电话啊，他昨天陪我，你就离开他，你让他怎么想啊？”、

“你不就是想我离开他时别把你扯进去么吗？”

这句话一直在凌雪耳边回响，这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对自己说的话吗？

凌雪来不及想这个，因为齐喻涵还说了一句话“陆皓伟回来了。”凌雪现在最担心的是韩锋。凌雪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韩锋家，却见他坐在电脑前，若无其事地打着游戏。

“看你没事，我就没事了。”

“我能有什么事啊。”凌雪明显感觉韩锋故作轻松。

“你知道吗，陆皓伟回来了。”

韩锋的笑容僵住了，其实那笑容一直都是僵硬的。

“你就别撑着了，成吗？你别折磨我，也别折磨你自己了！”凌雪几乎要哭出来。

“走，我带你唱KTV去。”

“我不去！”

 

“齐喻涵，你也来了。”KTV门口，凌雪大吃一惊，她尽量掩饰着自己惊异的神情，但不惊的是陆皓伟也在。“啊，凌雪。”凌雪没想到是他接了话。“这不，我刚回来，带我妹子玩一玩。”他把目光转向韩锋，“韩锋，你这是……”韩锋把话抢着接了过去，可这一句，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我带我女朋友来。”同时，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了凌雪肩上。

“噢，是么。”凌雪听不出来皓伟这是什么口气，也没理会一直沉默不语的齐喻涵。她头脑一片空白，我？女朋友？韩锋要干嘛？

时间过得飞快，除了韩锋和齐喻涵不说话外，包间里这四个人像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在酒精的作用下，韩锋和皓伟居然称兄道弟，凌雪觉得他俩简直疯了，凌雪觉得现在唯一让自己舒服的事情就是唱歌了，她点了一首孙燕姿《我也很想他》

 

那时我们总有好多话什么事都可以讲
我的爱情比你早 却一直放在心上
后来你们之间的变化我不想再多说话
经过了相遇挣扎我还是无法将他放下
那是多久后的事啊
有一天你突然问我
在那个时候是否也爱着他
我也很想他我们都一样
在他的身上曾找到翅膀
只是那时的他是因为你而开始飞翔
我也很想他在某个地方
我少了尴尬你少了肩膀
而夏天还是那么短思念却很长

我们都一样……

 

唱着唱着，凌雪突然哭了，然后齐喻涵也哭了。

深夜，韩锋在路上背着喝的烂醉的凌雪。“你，你倒是说啊，啊？我什么时候成你女朋友的，你爱我吗？韩锋，你这个骗子。”

“你喝醉了。”

此时的凌雪，已经听不见熠的声音。

 “凌雪，”韩锋忍住眼泪，“是我对不起你。”

 

五

 

南方的冬天，阳光暖暖的，风并不像北方的风一样凛冽，天气也冷得不那么生硬。凌雪到这个南方小城已经三年了。今天是周日，凌雪像平常一样去图书馆帮忙，从宿舍楼到图书馆的路上，抬头看被光秃秃的树枝割裂的天空，听着广播里放的不知名的老歌，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只觉得自己一直在期待着什么，指引着自己坚强地走下去。可实在过的太久了，期待的到底是什么也说不清了。于是生活变得昏昏沉沉，没了愿望。凌雪突然觉得这期待不太现实，就好像在南方的冬天期待下雪。

到了图书馆，凌雪走向管理员的电脑。突然看到旁边有一个熟悉的背影，凌雪心一紧，突然明白了几年来自己在期待什么，同时那人一转身，凌雪了看清了他的脸，同样的清秀而精致，但不是韩锋。

凌雪坐下，傻傻的笑了，太天真了，他怎么能找到这来。三年了，为什么自己还没有忘记，他现在的背影，还是像往常一样吗？

“凌雪，门卫来电话，说下面有人找你。”图书馆的老师说。

“噢，知道了，”凌雪一边答应一边嘀咕“准是帮电影社订资料的来了。”

凌雪走向大门，竟呆住了，三年来无时不在想念的面孔出现在眼前，他穿着一身深蓝色运动服，远远的站在门口，凌雪哭了，她甚至听得到泪水滑过脸庞的声音，三年自己幻想过多少重逢的场景，可当这一切真的来临，自己却只能用泪水迎接。这一切来得太过突兀，太不真实，凌雪生怕往前迈一步，都会发现这是一个梦。

但这不是梦，韩锋正走过来，抱住她：“我回来了。”

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一直哭，一直哭。

身旁两个同学的话让凌雪更想哭了“哇，天啊，报纸上说明天会下雪耶！”

凌雪抬头看着韩锋，“原来十一月，真的会下雪。”

 

六

 

凌雪打开教室的门，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也许自己来早了吧，她发现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上摆着什么东西，她走过去，发现是提拉米苏，突然听到敲门声，抬头，韩锋正冲自己微笑……

晚十点零七分，南方某高校天台。凌雪靠着韩锋的背。

“你走了之后，齐喻涵大哭了一场，然后来找我和好，说大家永远是朋友。接着不久就去了加拿大，她走时嘱咐我一定要找到你。”

凌雪沉默。

“你真是的，一走了之，以为自己一个人的牺牲能换来所有人的幸福，傻不傻？”

凌雪依然沉默。天空中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凌雪没有看雪，自从韩锋回来的那一刻起，她才明白自己有多爱他，多需要他。韩锋那么懂她，怎么会不知道。但他从未给过回应，凌雪突然释怀地笑了，这是自己心甘情愿的，没有结果的付出，没有誓言的爱情。从三年前就开始了，只是一直没有说出口。就算说出口，也一样改变不了什么。

雪下得紧了。

“送给你的。”韩锋在她手里放了一个凉凉的东西。凌雪仔细一看是一条项链，那个凉凉的东西是一个吊坠，上面刻着“Forever”。

凌雪看着韩锋的脸，想深深的记住他。其实这张面容早已刻骨铭心。她紧紧攥着手心里的吊坠，直到它不再冰凉。然后，她笑了，告诉自己，我会是幸福的。

……

“韩锋，我爱你。”

“傻瓜，我怎么不知道，你爱我。”

……

十一月的雪花，在南国上空，恣意飞扬……

……

韩锋走到她身边，坐下。“这个位子你最喜欢，是你的了。”

凌雪正喝着提拉米苏，含混不清的说了一句：“那可不，连你都是我的。”

“好，”韩锋笑着说，“我是你的。”

凌雪也笑了，那么甜，那么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