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棠 梦
宋朝有一位学者叫周弼，汝阳人，是宁宗嘉定年间进士，擅长诗文书画，留在世上的诗有210首。其中有一首《海棠》诗，是一首长诗，起首几句是：
海棠最佳须老丛，远及百年花始红，历看名葩此为盛，刚柯硬叶交相映。
倚石攒青二三丈，雨膏倒吸胭脂上。仿佛璇霄发曙光，红族蓬莱乡旗杖。
... ... .... ...
今天我就站在了一棵老丛海棠树下，它的树龄不是远及百年，而是远及三百多年了。高寿三百多岁的海棠可否称得上周弼诗中说的“最佳老丛”。
这正是海棠花盛开的季节，北京城里多海棠，处处闻得海棠香。
我来看的这棵老丛海棠，长在北京虎坊纪晓岚故居里：虽已是三百多年高龄，但它的花枝仍年轻舒张，一树繁花、绿叶伴着白里透红的粉妆，微风只需轻轻一摇、缓缓一吹，那一片片花瓣，便雪花般的纷纷扬扬，飞在瓦上，落在地上；飞在我头上，落在我身上，我张开双手，它们就飞落进了我手心上；馥郁沁怀、馥郁心香。
这棵海棠树是纪晓岚亲手所种，他不只是种了一棵，而是种了两棵海棠。为什么种呢？因为当年呀，他作了一个“海棠梦”。
一天，睡梦里，纪晓岚不知不觉来到了一片海棠树林中，那也是海棠花开的季节，海棠树上繁花如云落，海棠树下落花似雪飞；花瓣飘飘洒洒，芬芳弥弥漫漫，这诗情夹画意，让他顿感思绪激昂奔放，正想赋诗吟句，忽然远处有古琴声不绝入耳，听那琴音：如歌如诉、似怨似郁。纪晓岚好生奇怪，是谁呀，在这海棠丛中抚琴弄弦，琴声怨郁，却又悠扬婉转。于是他闻音寻去，只见海棠花下、古琴架前有一妙龄女子，纤细的身子一袭雪白裙裾上面沾落了星星点点的海棠花瓣。她发如乌云，面若海棠，眉清目秀，慧巧伶俐，那高山流水般的琴音，从她那纤纤十指下汩汩流出。
啊，那背影似曾相识，几分眼熟，此女子应该是在哪里见过？纪晓岚正要上前询问时，小女子抬头莞尔一笑，忽的就无影无踪了。惊愕中，梦醒了。眼前哪有女子，耳边哪有琴声，更没有芬芳海棠，只有一片黑夜茫茫。
次日，纪晓岚将此梦说与家人们听，大家一致认为梦中那女子像极了文鸾，必是文鸾入梦来了，绝对不会错。
文鸾是纪晓岚小时候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玩伴。那时，纪晓岚的父亲赴外任官，家眷没有随行，小小的纪晓岚一直寄居在叔父家中。文鸾是叔父家仆的女儿，是个秀气、瘦小、乖巧的孩子，两人年龄相仿，性情也相投；纪晓岚幼时虽也顽皮，却特别聪明，很会读书，所以小小的文鸾一直崇拜小小的他，两人成了儿时最好的小玩伴。
后来，纪晓岚外出读书，17岁时娶20岁的马氏为夫人，再见到文鸾时已是很多年以后了。女大十八变，以前那个紧跟在他身后转的黄毛小丫头，早已出现落得婷婷袅袅、颜若桃花了。
叔父说文鸾断文识字、也略懂棋琴书画，欲将她许配给纪晓岚为妾，纪晓岚自是愿意，文鸾得知后脸红了，但心中是喜不胜喜。岂知这段姻缘却没有成功，因为文鸾的亲生父亲提出了高得离谱的聘金，否则不应允这门婚事。而那时的纪晓岚自己还只是个读书人，没有取得任何功名，家中也不是大富大贵，此婚事就不了了之。
多年后，纪晓岚殿试中二甲第四名，入选翰林院庶吉士，取得了功名，开始官宦生涯。这时他想起了文鸾，却听说文鸾因父亲的贪婪而伤心过度，早几年前在忧郁中去世了。
如今，文鸾忽的入梦来，那幽怨的琴音让纪晓岚凭添几分惆怅，便依着梦境，在院子里亲手种了两棵海棠树，一棵为他，另一棵自是为文鸾。然而，天不随人意，为文鸾的那棵海棠树居然早早夭折了；唉，难道说树的生死，也会随人的命一样厚薄；院子里只剩下为纪晓岚的这棵海棠树，如今它已高寿到300余岁了，依然枝繁叶茂、香花如云。
纪晓岚去世后，人们依据这个梦，在这棵海棠寿星树下，为纪晓岚和文鸾建了这组塑像。我说这组雕像是：文鸾寄灵，晓岚梦魂。
对于文鸾来说，无疑这是她人生的一场悲剧，她对纪晓岚的情感，感人至深；对于纪晓岚来说，这是他人生中的一朵浪花，我想他种下海棠树，是对文鸾真情实意的一种感念。这组塑像前有一座《海棠碑记》，其中镌刻有纪晓岚的一首诗，从中亦可看出他的些许心迹：
憔翠幽花剧可怜，斜阳院落晚秋天。词人老大风情减，犹对残红一怅然。
纪晓岚，又名叫纪昀，《四库全书》的总纂官，誉为一代学术宗师。现在他故居的展馆面积并不算太大，而我在里面足足呆了几个小时，对我来说事无巨细，都是最珍贵的历史物件和历史资料；于是我就有了一篇《紫藤架下》，又有了上下两篇《四库书房》和这篇《海棠梦》。我想以此敬奉纪晓岚先生：文章写得不是很尽人意，请笑纳我心意之诚，望能签阅并赐教于我。
不知纪晓岚先生是否也赞同：海棠是美的，梦是美的，海棠入梦则是美的平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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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8-24 10:0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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