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而不凡  秀而雅淡
                        赵孟坚《水仙图》赏析

    “假如你有两块面包，你得用一块去换一朵水仙花，因为面包是身体的粮食，水仙花是灵魂的粮食。”出自伊斯兰教创始者穆罕默德的这句名言，形象地说明了水仙蕴含的美好寓意。其实，不只希腊神话中水仙是美少年纳斯索斯的化身，魏晋诗人曹植也把美丽的洛神宓妃比作水仙。北宋刘邦直咏道：“得水能仙天与奇，寒香寂寞动冰肌。仙风道骨今谁有？淡扫蛾眉簪一枝。”诗中的水仙不畏严寒，高洁脱尘，真如清韵素馨的美人。从“诗（《诗经》）骚（《离骚》）”发端，就有“善鸟、香草、以配忠贞……灵修、美人，以譬于君”（汉代王逸《离骚注》）的传统，“香草美人”成为忠贞贤良之士的象征。
　　水仙同样是花鸟画家钟爱的体裁，南宋画家赵孟坚更是以擅绘水仙自诩，元人刘笏说他：“平生画水仙极得意，自谓飘然欲仙”。
　　赵孟坚（1199—1264），字子固，号彞斋居士，为宋太祖十一世孙，浙江湖州人，官至翰林学士承旨。他宋亡不仕，诗画自娱，以善画之名与杨嗣翁善琴、赵仲文善棋、张温父善书被时人合称“四绝艺”。据清雍正年间编著的《浙江通志》所载，赵孟坚“年九十七卒”，学者徐邦达先生据顾观为赵氏《水仙》长卷所题“甲子须臾事，蓬莱尺五天”诗句，论定其卒于南宋景定五年（1264），时年65岁。
　　据明人朱存理《铁网珊瑚》记载：“子固以诸王孙负晋宋间标韵，少游戏翰墨，爱竹蕙兰，率以笔砚自随。”可知赵孟坚自幼耽于书画，而晚年尤为笃嗜。他修雅博识，襟度潇爽，有六朝风致，举止类“米颠”（米芾）。据周密《齐东野语》记载，赵孟坚等人各携书画，买舟湖上，相与评赏，酒饮至酣时，他以酒淋发，歌以《离骚》，直指林麓幽处：“如是景色，正洪谷子（荆浩）、董北苑（董源）得意笔也。”可见他把自然造化与对前贤笔意互为参悟。正如周密感叹：“近世求好事博雅如子固者，岂可得哉！”《齐东野语》载有“落水兰亭”轶事：赵孟坚曾获五字不损本《兰亭序》，归家时风作舟覆，他“被湿衣立浅水中，手持褉帖示人曰：‘兰亭在此，余不足惜也。’因题八字于卷首云：‘性命可轻，至宝是保。’”
　　赵孟坚梅花初学杨无咎，画竹师法文同，后融合扬无咎、文同二家画法，自创墨笔兰花和白描水仙画法。其“白描技术可谓空前绝后”（台湾学者翁同文语），溥心畲在《寒玉堂画论》中说：“赵孟坚始有双钩白描，综诸子之长，极花卉之能事矣。”他擅作水仙、梅、兰、竹石，尤以墨兰、白描水仙最为精妙，笔致挺秀，花叶纷披而有条理，评者以为繁而不冗，工而不巧。正如元末夏文彦《图绘宝鉴》所称“水墨白描水仙花、梅，兰、山矾、竹石清而不凡，秀而雅淡”。元人张伯淳《题子固水仙图》亦谓：“裙长带袅寒偏耐，玉质金相密更奇。见花如画花似画，西兴渡口晚晴时。”认为他所绘水仙有“玉质金相”，栩栩如生。
　　在他传世作品中，天津艺术博物馆所藏《水仙图》堪称代表作。此卷纸本水墨，纵24.5cm，长674.2cm，无画家名款，仅卷末钤“彝斋”一印。卷首有乾隆行书题签“群玉凌波”四字，其后是乾隆等人诗款。卷首赵孟坚题款系后人妄加；拖尾有元代潘纯题诗，另有元代刘笏、张伯淳诸人题跋，乃是从《赵子固水仙图并题长卷》中移录。画家用白描双钩之法，画野外风中水仙，计水仙五十余株，花苞花蕊一百八十余朵。他以线描勾勒花叶，再用淡墨渲染，分出阴阳向背，整幅作品层次分明，姿态如生，疏密有致，节奏环连。
　　周密曾云：“孟坚墨兰最得其妙，其叶如铁花，茎亦佳，画土坡用笔轻拂，如飞白石伏，前人无此作也。”此幅亦以“飞白石”画土坡，依据画面底线，用轻盈生动的笔触描绘出高低起伏的土坡；以圆劲细腻的线条表现迎风招展的水仙。而万株千丛水仙由疏到密，疏密相间，气象恢宏，繁而不乱。
　　赵孟坚既讲究写真入微又力求生动传神。他用高古游丝般劲利线条勾勒水仙轮廓，又用晕化自然的水墨傅填叶面，状物赋形更为形象逼真；而或拥簇或散逸的不同构图，或舒展或回旋的丰富造型，又为水仙增添千姿百态与蓬勃生机；整个画面由从容不迫的节奏、疏密不一的构图、冷寂邃远的色调组成。在平坡丛草之间，营造出清芬可揖、澄心涤虑境界，达到了“清而不凡，秀而雅淡”的效果。令人展卷之际，浮想联翩：那高低起伏的土坡如同翻涌不息的浪花，曲尽其态的水仙像是洛神那般绰约多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陵波微步，若往若还……正如画家自题水仙：“酒边已爱香风度，烛下独怜舞影斜。”正因为画出水仙的“香风舞影”，元人吴太素《松斋梅谱》云：“（赵孟坚）水仙尤奇，世争贵重。”
    被清康熙帝誉为“天下第一能臣”的陈鹏年对赵孟坚《水仙图》的赞辞，既可视为画家的异代知己，亦道出古今无数“粉丝”们的共同心声：“长寻丈有奇，花凡数十百本，姿态百出，生动变化，自非功力精到不能有此，几案间足令寒香袭人衣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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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孟坚《水仙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