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酒

余显斌

老人静静地躺在床上，不行了，已经到了最后时刻。

床边桌上，摆着几瓶“丛台酒”，是儿子快寄回来的，儿子在电话里说，“丛台酒”，我们市最好的酒，口感很好，不上头，爹，晚上睡前抿两口啊，能活血。老人高兴地答应着，可就是舍不得喝。

那次，儿子再说的时候，老人告诉他，等你回来了一起喝。

儿子在那边沙哑着嗓子道，爹，你喝吧。

老人关心地问，你嗓子咋了？

感冒了。儿子说。

老人说，治啊。

儿子连连答应着，不知咋的，就哽咽了声音。老人忙问咋的，儿子说没啥，也就是有些想爹了。老人听了，喉咙也哽咽了。老人婚后，老婆一直不生，到了四十多岁上，才生了儿子。老人心疼得什么似的，在儿子的娘死后，就没再娶人，怕儿子受委屈。父子俩就相依为命。儿子小小的就懂事，就孝顺，老人每次从地里回来，儿子就会拿来洗脚水，还有擦脚布。那一刻，老人一身疲劳都消失了。有一次，儿子从学校回来，高高兴兴地让老人闭上眼张大嘴，然后，一颗水果糖就进入老人嘴里。这颗水果糖，是同桌给的，小小的儿子舍不得吃，专门用手攥着拿回来给爹吃。

儿子慢慢长大了，出学了，当了副镇长了，仍像过去一样，每次和老人通话，总是问这问那的，很细心。

可是，儿子毕竟大了啊，从没有像那次那样，竟然哭了。

老人说，儿子啊，如果想爹，就回来一趟吧。

儿子说不行，自己在外县扶贫，一时半会的回不来。

老人就连连应着，暗暗埋怨自己，真是老糊涂了，儿子走时就说了，在市里组织下，本县和外县签署了扶贫协议，自己被做为扶贫人才，派驻外县，很远的，咋回来？再说了，儿子有任务啊。前不久，儿子在电话里还告诉他，自己的扶贫对象叫周树，他帮着周树弄了一个河长，那片水被一个堤坝挡着，成了一片湖，他们在水边栽了芦苇，在水中栽了藕，还在水中放了鱼苗，现在鱼大了，很多游人都来钓鱼呢，钓的鱼按市场价拿去，周树的生活好多了。

老人听了，就呵呵笑了，对儿子说，扶贫也是行善啊。

儿子继续道，他前几天帮着周树买回来一些天鹅，在水面飞着，在大树间飞着，如一朵朵硕大的雪花，很好看的。

儿子和老人谈起工作来，高兴的口吻，仍如小时获奖一样。

老人听了，也感到很高兴。

儿子说罢，又问起老人身体咋样。

老人说好着呢，能吃能睡的。老人显然在说谎，他身体已经不行了，腿没劲，走路喘不上气，可是，他不能告诉儿子啊。他想，儿子在远方，在搞扶贫啊，在积德行善啊，自己咋能让儿子分心，让儿子回来啊？因此，儿子每一次电话来，他都说自己很好，让儿子安心做事。他的心中，特别思念儿子，特别想看一眼儿子。尤其处于弥留之际，更是这样。

老人说，我想儿子啊。

老人呼哧呼哧喘着气，许久呢喃着，我走了，别告诉我儿子啊。

然后，他看着那一瓶瓶装潢精美的“丛台酒”，就仿佛看到儿子提着酒，在微笑中一步步向他走来。

老人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村人当然没有听老人的，当然要打电话告诉老人儿子。大家都埋怨，再忙着工作，也不能不要爹啊，不能不回来吊孝啊。可是，大家一直没有等到老人儿子回来，等到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子，是老人儿子的扶贫对象周树。

老人儿子已经不在了，在救一只天鹅时死的。那只天鹅飞啊飞啊，停在水边的大树上，被树梢上的一根青藤缠住了脚，使劲地飞，却怎么也飞不起来。老人儿子就上去救，天鹅飞走了，树枝却断了，老人儿子掉下来，头撞在一块石头上。临死前，他拉着周树的手喃喃道：“我想我爹……别让我爹知道我……”然后，他闭上眼，眼角流出两滴泪。

周树嚎啕大哭。

以后，周树学着老人儿子的样子，经常给老人快寄去“丛台酒”，并学着老人儿子，按时给老人打电话，为了不让老人发觉，就沙哑着嗓子问好。

村人听了，一个个都红了眼圈。

（余显斌，陕西省商洛市山阳县山阳中学3楼1号；邮编：726400；电话：13689143798）

余显斌，《读者》《意林》《格言》等签约作家，至今出版文集十八本，写作至今，在几百种报刊杂志发表文章三千余篇文章，《父亲和老黄》等五百余篇文章在各级征文中获奖，《知音》等八十余篇文章被各种高考会考、中考以及其他考试选做考题。

本文获得“岁月荣耀，筑梦丛台”优秀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