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笛子的小女孩

                          余显斌

 

                               1

       樱花开了，于鸣来到塔园村外婆家。于鸣病了，请假在家。老妈说，城里不宜于养病，还是去外婆家吧，那儿空气很好，景色很美。于是，于鸣就来了。这儿樱花正多啊，如一片片彩霞一样。

月亮出来的时候，樱花在月光下浮动着一层淡淡的香味。

        于鸣走出外婆的院子，坐在樱花树下，拿着笛子吹奏着。于鸣在学校，可是笛子高手。他将笛子横在嘴唇上，鼓着腮帮子吹奏着，手指根据音符不停地变换着，十分灵动。

        笛声清亮，伴着樱花瓣瓣飘落。

        月光在樱花空隙洒下，白白白净净的，一瓣瓣落花也变成洁白的。笛音如一颗颗露珠滴滴哒哒落下，青嫩，明亮，和花香浮荡着，

       慢慢的，于鸣的笛声小下来，如一丝月光，在樱花林里飘飞，浑不着力。他慢慢地，慢慢地转身，因为，他感觉到身后有人，有轻微的脚步声，还有静静的呼吸声。可是，身后什么也没有。

        只有樱花在飞，一瓣瓣如蝶。

        只有风轻轻吹过，吹皱了月光。

       于鸣脑门出汗了，擅长吹奏笛子的人，听觉格外灵敏，尤其是乡村静静的夜里，自己不可能听错啊，千真万确有脚步声啊，嚓嚓的，虽轻，却很清晰。

       于鸣不敢再待在这儿了，忙走进院子。

       外婆看见于鸣脸上有惊慌的颜色，就问怎么啦。于鸣讲了事情的经过，说他听到了脚步声，咋的不见人啊。外婆就笑了，说于鸣瞎说，哪有这样的事情啊。

        于鸣急了道：“真的，外婆。”

        “是猫吧？”外婆猜测。

        “猫不叫吗？”于鸣对外婆的不信任有些不满了。

       外婆说是狗，也不对，狗也叫啊。外婆接着说，于鸣一定是看电视看入迷了，把电视里的情节当成真的了。

       于鸣鼓着腮帮子，不再说话。

        他想，自己明明听见了。

        他想，自己一定要让外婆知道，自己不是沉迷在电视里，将电视情节当成了生活。

                                                       2

       塔园村四周都是山，如一个摇篮一样。摇篮的中间就是一片平坦的土，外面流淌着一条河，白白亮亮的，叫塔园河。那块平坦的土地上矗立着一座座黑瓦白墙的房子，还有无边的樱花。一到春天，春风一吹，丝雨一下，就是一片霞光。

       可是，村子里很安静。

       因为，村里的成年人一般都去远处打工了，生活在村子里的只有老人，还有孩子。到了晚上，村子格外安静，只有虫鸣，细细碎碎地响起。

       第二天夜里，于鸣再次来到樱花树下。樱花的香味，伴着飘零的花瓣漫空浮荡着。于鸣的笛音再次响起来，清亮，流畅，如一片水在樱花林里流淌，在整个村子里流淌。一粒粒的虫鸣响起，伴随着笛音，清凌凌的。

        于鸣侧着耳朵，他在仔细倾听着。

        他虽然有点害怕，可是，他有一种想法，一定要让外婆知道，自己不是将电视情节嫁接到了生活中。

       笛音开始很流畅，如清风，如流云。可是，由于他的注意力不集中，笛音慢慢变得凌乱了，不再流畅自然了。

       樱花深处，传来脚步声。这次不是走近，而是走远的声音。于鸣急忙赶出去，月光白白净净地照着村子，照着公路，什么也没有。

       他摸摸脑门儿，一手的汗珠。

        他回到家里，没有告诉外婆，因为说了外婆也不会相信的。

       第二天天亮，于鸣睡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在清凉的樱花香里想，是谁啊？不会是狐狸吧。外婆说，在很早很早的时候，这里还有狐仙呢。

        于鸣的心咚咚地跳着。

        他不信有狐仙，可不是狐仙是什么啊？

       窗子开着，清悠的风吹进来，花香时浓时淡。忽而，他侧起耳朵，因为，有一丝音乐淡淡地飘入窗内，带着樱花的香味，还有清悠的风，还有樱花的粉色。那分明是笛子声，一会儿大一点儿，如流水撒过花瓣；一会儿又小了，如露珠滴落在梦里。

        是笛音，很好听的笛音。

        于鸣穿好衣服爬起来，几下洗了脸，就沿着笛音飞来的方向跑去，樱花如红雨一般，四处飘洒着。笛音逐渐清晰了，明亮了，从那边传来，如一声声清亮的鸟鸣，如一片青葱的草色。

        在沟边的大石上，坐着一个女孩。

        女孩吹奏的是于鸣昨天吹奏的音乐。

       女孩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笑了。

       女孩叫白英，和外婆同村的，于鸣见过，只是没有说话。

       于鸣说：“你……也会吹笛？”

       白英一笑，点点头，脸上带着一种羞涩。山村的女孩都带着一种羞涩。她说，自己小小的就跟着爸爸吹笛子，可总也吹不好，这几天听到于鸣吹笛子，就悄悄去听，等到于鸣停下，自己就赶快离开。

        “为什么啊？”于鸣问。

        白英一笑道：“我爸说了，自然吹奏的笛音才是最好的，你如果知道有人听，就有了负担，就吹不好了。”

        于鸣睁大眼睛，自己老师经常这样说，没想到白英老爸也知道，白英老爸真了不起啊。他想，白英既然有老爸教，为啥还偷听自己的笛子啊？白英从他脸上的表情大概猜出来了，告诉他，自己老爸和老妈都出去打工了，自己没人请教。

        于鸣听了，自告奋勇道：“我教你。”说着，于鸣拿过白英递来的笛子，慢慢指导着，吹这一首曲子，应当用什么指法，气流如何运用。白英听了，很敬佩地道：“你真了不起。”

       于鸣可是一个很谦虚的小男生，忙说：“都是老师教的。”

        “你们城里学校还专门教笛子吗？”白英问。

        于鸣点着头，表示是的。白英的眼睛中，就流露出一种羡慕向往的表情，不过，那种表情迅速消失了，她想起一件事，忙告诉于鸣，昨天自己奶奶去向于鸣外婆打问了城里学校学习笛子的事情，请于鸣千万告诉他外婆，就说城里学校从不教笛子啊。

        于鸣不解地问道：“为啥？”

       白英正准备回答，那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英子，你在哪儿？”白英忙答应着，说自己奶奶来了，然后急匆匆走了。

                                            3

       于鸣低着头，百思不得其解，这个白英，明明羡慕城里学校的笛子教学，可怎么又让自己外婆说谎，让自己说谎啊？

       他慢慢走回去，外婆的饭已经做好了。吃饭的时候，外婆笑着说，今天白英的外婆要来询问于鸣城里学校教学生笛子的情形，让他不要四处乱跑啊。

        于鸣急了，问外婆，白英的奶奶咋知道这些。

        外婆得意地道：“我告诉她的。”

        于鸣想起白英的叮嘱，就埋怨外婆：“你怎么告诉白英奶奶这些啊？”外婆有点糊涂了，她说这是好事啊，白英奶奶知道白英喜欢吹笛子，想送白英去城里读书，也便于学习自己喜欢的笛子，自己这样说，不是好事吗？

        于鸣说：“可是，白英不让这么说。”

        外婆更有些不解了道：“白英那么喜欢笛子，咋不喜欢去。过去，她可是多次要她爸送她去城里读书和学习笛子啊。”

       于鸣也有些糊涂了。

       饭刚吃罢，白英奶奶就来了，笑着夸给自己倒茶的于鸣懂事，是个好孩子，然后就问，城里学校还教孩子们吹笛子吗。于鸣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外婆在旁边看见了埋怨：“这孩子，又摇头又点头的，算怎么回事啊？”

       于鸣没办法了，忙一拍脑袋，说自己有点事，得出去一下，说着飞跑出去。

       樱花瓣瓣，如一片片粉红的雪花，飘落到于鸣身上。于鸣又听到了笛音，他顺着笛音跑去，在一棵樱花树下，看到白英正在吹笛子。白英的笛子里带着一丝忧伤，如早晨挂在草尖上的露珠，有着丝丝的清凉。看见于鸣，她放下笛子问：“我奶奶去问了吗？”

        于鸣点着头。

        白英忙问：“你怎么说的？”

       于鸣说他没说，他不会扯谎。随后他问：“白英，你奶奶让你去城里学笛子是好事啊，你为什么让我哄骗她？”

        白英眼圈红了，过一会儿轻声道：“爸爸妈妈都出去打工了，家里只有奶奶和我，我如果走了，奶奶会孤单的。”

       她说着，泪珠落了下来。

       于鸣听了，也低下了头，过一会儿，他抬起头道：“我教你吹笛子吧。”

        “真的？”白英惊喜地问道。

       于鸣点点头，拿起白英的笛子吹奏起来，笛音如一片花瓣，在春风里四处轻轻地飘飞着，飘得天地一片润泽。白英很聪明，很快就懂了，拿着笛子吹奏着。于鸣呢，没事的时候，就拿出老爸给他买的手机，拍着四处的风景，当然也拍着白英吹奏笛子的风景。

        白英也是五年级学生，每天上午上学，星期天和下午跟着于鸣学吹笛子。

        于鸣请假的时间到了，要回校了。他走了很远，仍听到细细的笛音传来，他的眼圈有些发红。

       他拍的照片被老爸看到，说真好。老爸是一个摄影家，将照片一张张传入自己群里，其中也有白英吹笛的画面，取名“吹笛的小女孩”。这些照片，立刻在群里散布开来。

         一年后，白英进城了，在于鸣一个班。

        她是来读书的，也是来学笛子的。

       于鸣担心地问：“你奶奶呢？”

        白英笑着说，自己爸妈回来了，陪着奶奶，她不再孤独了。于鸣仍不放心，到时他们还会去打工啊。白英摇着头，不会的了，因为她们那儿已经成了旅游景点，每天都有游客来，爸爸妈妈开了一家旅馆，生意很红火。

       于鸣睁大眼睛：“真的？”

       白英点着头道，这都得感谢一个姓于的摄影家，不知从哪儿弄来很多塔园村的照片，还有自己吹笛子的照片，张贴出去，就吸引来了一批批的旅客。

        于鸣听了，笑了，他知道，白英说的是自己的老爸。

        他很得意，却没有说出来。他想，这中间还有自己的功劳呢，照片是自己照的，做好事应当不留名嘛。

 

（余显斌，陕西省商洛市山阳县山阳中学3楼1号；邮编：726400；电话：13689143798）

本文发表于2019年5期《琴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