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鞋柜里摆放着很多双鞋，新旧不一，款式多样。都是这些年我给母亲买下，老人却舍不得穿，只是经了流年落满尘埃。一似母亲的菜肴，常常是只顾得吃上一餐剩下的饭菜，当餐的新鲜饭菜却又留到下一餐，最终每餐都是残羹冷炙。为此我没少埋怨母亲。

母亲一生操劳，勤俭持家。我从小都是穿大姐二姐留下的衣服和鞋。家里穷，我从不敢向母亲要新衣新鞋。初三那年校联欢，学校安排班上排一个舞蹈节目，同学们都有舞鞋，那种粉红色，薄底的舞鞋，着上它在舞台上翩跹，那轻盈的样子真像一只滑翔的燕子，我喜欢。那样的舞鞋，每双3元，那时候，小城的商店里有很多，很多。

饭后，我将舞鞋的事偷偷说与母亲，母亲没有吱声，少女对美的向往却被父亲粗鲁地掐断了。第二天天没亮我就离了家来到学校，一上午都躲在课桌里啜泣。外面下着雨，烟雨迷濛，至今念起，仍让心尖尖疼。第四节课间，同村姐妹跑过来告诉我：母亲在校门口，等我。

我跑到校门口，母亲撑着伞，光着脚瑟瑟地站在雨帘里，那一双挽起裤腿露着一截小腿的大脚像两棵春笋，多年以来一直在我的眼前闪烁，那么触目，那么揪心。母亲递过来一坛菜，还有一双让心向往多少回的红舞鞋。母亲说，女，要攒劲读书，将来要有出息。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清楚泪花花流的滋味。

母亲用一双光脚板丈量着一个家从贫困到美好的路程。服侍父亲，从无怨言；教养儿女，殚精竭虑。从来是光着一双脚风里来雨里去，就连生孩子坐月子也没有得到很好的保养，很快就患上了风湿等脚病。参加工作以来，我就会特别留意为母亲买鞋，有穿着柔软的布鞋，有雨天御寒的胶鞋，但是母亲却总是舍不得穿，将它们一一放置鞋柜，还怨我乱花钱。终于，母亲于一年前再次摔倒，这一次很严重，再也不能爬起来光着脚风雨操劳了，只能夜卧病床，昼坐轮椅，变成孩子样老实和听话了。每逢节假日，我就会从百里之外的小城赶回去，给母亲洗脚，听母亲唠叨，仍然常会带回去一双或柔软或保暖的新鞋。

又到母亲节，我在想该送给母亲一样别样的礼物。玫瑰太假，康乃馨太短暂，乡下母亲更会心疼钱；汉堡浮华，肯德基太陌生，乡下母亲断不会接受。还是买双鞋吧，买双平底，柔软的保暖布鞋，选择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带上可宝，返回故里，给轮椅上的母亲洗一个热水脚，再亲手给母亲换上这双新布鞋，让母亲的脚从此不再寒冷，从脚尖一直温暖到心尖，从年头一直温暖到岁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