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都没联系的朋友突然说要约出来见见面，地点是广场旁边的露天咖啡馆。我坐在午后的阳光里，看远处闪耀着的喷泉，水花从高空坠落至地面。广场总是被人群覆盖，来来往往的那么多素不相识的人，在这样的时间忽地仿佛从地下钻出了地面，明明白白地展现在我的视线里，有着陌生的气息。我看看表，朋友已经迟到了。正想着就看到朋友从对面街角奔跑过来。近了，看清她脸上的潮红，气喘喘吁吁的模样。

“对不起啊，路上堵车了。”

“没事。”

简单的几句寒暄后，空气归于平静，没有了一丝的震荡。两个人似乎都在刻意回避着什么，又或许只是单纯地喜欢着这沉默的时刻。低头搅动手中的汤匙，看奶油浅浅的白色在咖啡厚重的褐色里渐渐模糊。朋友小心地啜了一口咖啡，眉头细微地皱了起来。

“我还是不习惯喝这东西。”

“不习惯就别勉强。”

“对啊，可他说‘女人喝咖啡的样子很迷人’。”

朋友顿了顿，脸上有些微苦涩的笑。

我停住了手中的搅动，端起咖啡杯，细细地抿了一小口。确实，依旧苦，即使已经加了那么多糖。

“他也许就要抛弃我了。最近打他电话，他都不接，最后索性就关了机。我真是那么烦人吗？”朋友的声音颤抖着，透露了内心的脆弱

“我知道，我们在一起已经算久了。若按他的习性，早就该换人了。或许我还得感谢他，将我收留了一段时间。”朋友又饮了一小口那沉钝味觉的液体，眼泪开始顺着脸颊落下来。

“为什么要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没有说“不要哭了”，这样的情况通常是哭了后会好过些。看着对面妆容精致的女人哭到悲痛欲绝，肩膀强烈地上下起伏，嘴唇被咬得发白，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到很早以前的自己。很早以前的自己，也是这般经历了美好的破灭。

当我将自己的手放在那个站在我面前向我不住微笑的男子手里时，我是真的想过要跟他过一辈子的。守着简单平淡的日子，说着彼此感兴趣的话。一天天，看眼前的人衰老了容颜，看时间的溪流流过曾经平滑的手背，听岁月的风呼呼地吹掉了过往。然后，相互搀扶着向夕阳沉下去的远方慢慢走去。

“我会用一生来实践‘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男子温存的话还清晰地飘在耳际。

“相信我。”

但是，手在某个瞬间就被毫无预兆地松掉了。无力下垂，连再次提起的力气都没有，连那句“再见”都还没有说出口。

相握的时间不足一生的三十分之一。

朋友已经停止了哭泣，她用纸巾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抱歉地笑了笑：“让你看笑话了。”

“没，不开心了就告诉我。”

“嗯。好了，拜拜啊。”朋友站起来，笑着向我挥挥手，转身走进涌动的人潮。

从咖啡馆离开后，天色已暗，广场的喷泉在夜间着上了色彩。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着，看这座城市夜晚时分惊艳的诡魅，看周身的街灯在一个刹那被上帝点亮，看沉沦在世间的伊甸园。

是不是没有爱情，我们就不能活下去了呢？

我们生活在这个纸醉金迷的空间，享受速食的一切，包括速食爱情。我们可以越来越轻易地对某个人说出“我爱你”来，甚至是许下关于“永远”的承诺。可是，又有多少人是真的一起走到了岁月的尽头呢？我们越来越容易疲倦厌烦，总是急急忙忙得将自己从一段旧爱里抽身出来丢入到未知的新爱里。我们的爱越给越多，但是其中如真金般珍贵的成分又剩多少？

也许爱久了，存活于两人之间的已不是爱了。是习惯。

我习惯跟你在一起，跟你说话，看着你笑了。

而爱呢？

街上的风莫名猛烈起来，我将自己用力地抱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