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朴抱一

去岁初，斯大状@斯伟江 律师到中欧国际工商学院演讲，题目是“中国法治改革进程”。当时我还在学院的出版集团供职，有幸陪同演讲全程。

由于事先被打了招呼，斯律师的演讲中规中矩，但会后的讨论却很火爆。其中一位校友提到了他的前老板著名企业家L先生的案子，并为其鸣冤，希望斯律师能提供意见。数月前，L先生因职务侵占罪、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挪用资金罪三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20年。

斯律师表示对该案案情不了解，无法提供专业意见，但这位先生相当激动，努力想向听众证明L君是被冤枉的。

我很了解这位先生对前老板的忠诚和眷恋，但我最后还是很认真地告诉他：“其实，10年前，我们新闻同行就盯上L先生了，只是没有爆出来罢了。这十年间，L先生为什么不把屁股擦得干净一些呢？”

我看得出这位校友的震惊，作为这家上市公司的高管，他对L先生深信不疑，十年前L先生还在被媒体的闪光灯围着，怎么会被调查记者盯上？

10年前，几家媒体的青年记者聚会，L先生就被讨论，另一个被讨论的人物是当时头顶“上海首富”光环的周正毅，多家媒体的记者手里已经厚厚一沓举报材料。因为L先生的一位领导是我的师长，为避嫌，我没有参与L案件的追踪。而另一家媒体追踪L案件的记者2年后也改行进了企业，这让L先生侥幸没有被曝光。

L先生1980年代末期在一家国有事业单位创业，曾经成为行业的翘楚，但在90年代后期股份化改制中错过了对企业进行私有化的机会。等新千年企业上市后，他和团队的股权比例已经很低。90年代末，L先生才采取了关联交易的方式，将企业的生产、销售、广告等环节交给了自己控股、家族控股或者团队控股的企业，然后进行利益输送，举报材料称每年输送额达数千万元。

“我相信L先生肯定看到过这份材料，我们记者能拿到，他肯定可以。难道纪委检察院拿不到吗？他的竞争对手没有吗？”在演讲会后的讨论中，我问L先生的旧部，这位先生选择了沉默。

这都是2003年前的事情。L先生的腾挪还在继续，对手的举报也没有停止，直到2007年，L先生因为房地产方面两个项目案发被刑拘入狱，经过4年马拉松式的侦查和审判程序，终于二审定谳。

在我看来，L先生的牢狱之灾早就注定。之所以这两项官司被捕，实在是检察机关偷懒。因为如果按照关联交易或者其他事项侦查，不但调查周期长、法律模糊地带多，而且诉讼的不可控因素也会很多。而如果从这两项入手，事实清楚，量刑足以到经济犯罪有期徒刑的最高标准，其他的就不用侦查了。

L先生以一个知识分子体制内创业，成为著名的企业家，殊为难得。如今他身陷囹圄，也是足令人叹息。我后来对那位追踪L先生的记者说，如果你早点把他曝光，他有所收敛，也不止于此。而这位同行则认为，人必自爆，别人不过是传个响声。

虽然今天中国舆论充满了仇富情绪，但司法领域对企业家群体却相当宽容。以我接触的案卷看，司法对企业家犯罪至少有四低：一是违法者多侦查率低，二是侦查案卷中起诉率低，三是案件内刑事处罚比例低，四是违法者用刑低。

在“四低”的司法环境之中，若非像袁宝璟那样身犯命案，或者像黄光裕那样把手伸到高层政治圈子里去，大多都有转圜的余地。屁股擦干净，好好搞经济建设，还是好同志嘛。

拉了屎不擦屁股臭烘烘满街走的，这种人只能是人神共怒，天人同诛了。

禅宗有两个著名的偈子，五祖弘忍欲传衣钵，命弟子做偈，上座神秀偈云：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弘忍以为未见本性。而杂役惠能偈云：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弘忍以为得禅宗见性成佛的要旨，传了衣钵与他。

在商言商，想如惠能禅师一样身无一物是不可能的，河边走湿了鞋的事情也难免，我们把对企业家的标准一再降低，那就是屁股应如明镜台，勤擦拭，无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