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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已把门槛变成石头”

(2011-02-21 16:08:27)
标签:

杂谈

分类: 评论

——特拉克尔《冬夜》一诗赏析

 

雪花在窗外轻轻拂扬,

晚祷的钟声长长鸣响,

屋子正准备完好,

餐桌上正备满丰盛的筵席。

 

漫游的人们,只有稀少的几个,

从幽暗的道路走向大门。

恩惠的树木闪着金光,

吮吸着大地之上的寒露。

 

漫游者静静地跨进,

痛苦已把门槛变成石头。

在清澄耀眼的光明照耀中,

是桌上的面包和美酒。

 

这是奥地利诗人特拉克尔一首叫《冬夜》的诗,因为受到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激赏而备受瞩目。不过海德格尔解读此诗有些晦涩,其内涵不易把握,本文试图在大师解读思路的启发下,进一步清楚地解读此诗。

特拉克尔1887 年生于奥地利的萨尔茨堡,从小就陷入对妹妹不正常的爱情关系中,十八岁开始吸毒,“一战”期间参军,因为看到许多伤亡士兵的惨象导致精神失常进入战地医院,1914年因注射过量可卡因而死。生前诗名不显,死后却声名鹊起,被尊为德语王冠诗人,不仅在诗歌界有“特拉克尔教派”,在哲学界亦受维特根斯坦和海德格尔两位大师推崇。

从特拉克尔的经历可以看出,在他身上,有某种强烈的自毁情结,这使他的诗歌浸透着某种“蓝色”忧郁。这是时代暗影和家庭阴影在他心灵上的双重投射。他以自身的毁灭印证了时代精神的疯狂和毁灭,似不经历自身毁灭就不足以表达对时代的最大抗议和否定。不管谁去读他的诗歌,都会感受到诗歌流露出的那种力透纸背的痛苦和绝望。

但特拉克尔毕竟是一位天才诗人,在表达痛苦和绝望的同时又流露出某种对光明和温暖的渴望。或者更准确地说,这位敏感的诗人,正因为对光明和温暖充满了渴望,才越发难以忍受时代的疯狂和世界的黑暗。这正是海德格尔解读《冬夜》一诗的关键。穿越最深沉的黑暗,尽头便是那明朗无比的阳光。诗歌是与那个充满阳光的世界打交道,从天堂返回地狱,给地狱以最大程度的揭露和否定,从而引进和确立某种神圣价值。

在《傍晚的忧郁》一诗中,特拉克尔写道:“人们在天边预感到了骚动,/野鸟群的流浪/飘往美丽神奇的异乡。/风中的芦苇,扬起又倒下。”闪电“冰冷亮光”照耀下更加深味“旷野”的“黑暗”,才更向往那“美丽神奇的异乡”。

所以,诗歌在特拉克尔笔下就成为一扇窗户,窗外是无边无际到令人绝望的黑暗,打开窗户却看到里边那明亮的炉火。特拉克尔之诗通过反映窗外黑暗把人引到对窗内光明的盼望上来。从揭露窗外没有光这样的意义来说,他的诗打破了对生活的种种“遮蔽”,从引人看窗内的光亮这样的意义来说,他的诗在向某种可能性“敞开”从而通达“澄明”境界。于是,美就发生在从世界向境界转变的刹那。美不再是美,而是真理的生发。

这正是海德格尔解读特拉克尔诗歌的思路。在海德格尔看来,从现存事物和惯常事物那里是从来看不到真理的。毋宁说,只有通过对在抛状态中到达的敞开性的筹划,敞开领域之开启和存在者之澄明才发生出来”。

具体到《冬夜》这首诗。这首诗的诗眼在笔者看来正是“痛苦已把门槛变成石头”这一句。换作平庸的诗人来写,大概会这样写:“漫游者们高兴地跨进了石头门槛。”这样一来,诗歌就注定成为现实世界的注脚,成为对某一回家事件的被动描绘。特拉克尔的高明在于布置了窗内救赎境界与窗外沉沦世界的尖锐对立,特意用落雪、晚祷的钟声、恩惠的树木、面包、美酒和桌子来构建一种教堂场景,一种精神上的救赎场景,晚祷的钟声就成为促使精神返乡的神圣召唤,这些具体事物成为指向另一个世界的象征和隐喻。遗憾的是只有少数漫游者意识到了自己是漫游者,听到了这一神圣召唤,从而跨进门槛。这也就是“漫游的人们,只有稀少的几个,/从幽暗的道路走向大门的深意。

为什么“只有稀少的几个”?很简单,在特拉克尔看来,跨进门槛促使精神返乡的路程太“痛苦”了。那意味着要承认外部世界的“幽暗”,承认自身的“漫游”,也承认真理不在我处,要去响应真理的召唤。听从召唤的过程,也即把自身从日常生活撕裂出来的过程,因为日常生活遮蔽了真理,淹没了人生存的本真意义,人必须有勇气承认世界的幽暗和自身的漫游状态,才能使精神踏上返乡之旅。义无反顾的悲壮感,正是诗歌中“痛苦”一词的由来。但“痛苦”之后呢,就是救赎场景,就是那个“美丽神奇的异乡”开始转变为精神的故乡。

《冬夜》之所以受海德格尔激赏,是因恰好和他的美学观、真理观乃至语言观合拍。我们都注意到诗歌第一节“晚祷的钟声”,第二节“恩惠树木”,但不过当成一般景物描写,没有联系到第三节“面包和美酒”。还是海德格尔看出此诗“第三节呼唤漫游者从黑暗的门外进入光亮的屋内。许多房子和他们日常用餐的桌子成为教堂和圣餐桌”。因此,所有这一切描写就不再是现实世界场景,而成为精神境界的“救赎”场景。那些需要救赎的人正是在门外经历沧桑、磨难的漫游者,而“落雪把人带入暮色苍茫的天空之下。晚祷钟声的鸣响把终有一死的人带到神面前。屋子和桌子和人和大地结合起来。这些被命名的物,也即被召唤的物,把天、地、人、神四方聚集于自身。这四方是原始统一的并存”。

那为何“痛苦已把门槛变成石头”?因为这样的救赎是通过痛苦的撕裂实现的,神圣的召唤把人从世俗的沉沦和漫游中撕裂出来,领人入思和祈祷。人无法靠自身的力量从自然和沉沦状态中拔出,必须借助神圣力量,这和中国诗人如陶渊明诗歌中表达的无需神圣力量和神圣召唤的即可回归的自然情怀是不一样的。

这也关系到精神家园所赖以维系的语言问题。诗歌当然无力拯救人,但从最高意义上说却要从沉沦的日常生活中打捞起本真而纯粹的语言,使它成为灵魂获救的门槛。“痛苦已把门槛化成石头”,用石头做成的门槛一直在那里,却只作为进出房门的工具被视而不见。漫游者在失去了随意进出门槛的一切可能性后,痛苦绝望中聆听神圣召唤得以返乡回家,跨进门槛的刹那,在痛苦而又欢乐的泪水中突然发现门槛之为石头的温暖感迎面扑来,石头被重新“命名”,门槛也被重新“命名”。门槛也好,石头也罢,本都处于被忘状态。石头门槛镶嵌在圣殿门口,供漫游者跨进去成为朝圣者和返乡者。作为朝圣者和返乡者的人才是真正的人,也才是人的本真状态,人的本真状态一恢复,对于他的眼睛来说,就发现了“天、地、人、神”的汇聚,看到了作为恩赐的美。门槛就变回成为美丽的石头。石头只有在圣殿的门槛中得以保藏,语言也只有在诗歌中得以保藏。日常生活中被磨损、被遮蔽的语言根本不叫语言,诗歌不是对那种语言的重组,也不是运用日常语言的高超技巧,而是人本真状态和返乡状态的实现。语言在日常生活中因其工具性和功利性而被遗忘,诗人从日常现实的沉沦中抽身而退,从种种磨损和遮蔽中挣脱而出,饱尝灵魂的粗糙和流浪的痛苦,痛苦绝望中聆听到神圣召唤而得以返乡,语言恢复神圣意义的刹那,诗歌产生,人类精神家园确立。从现实来说,诗歌无用且甘于无用,但从灵魂醒觉意义来说,诗歌使人因“烦”生“畏”,活在not yet (“未济”)而不是already (“已济”)状态,活在Being(“永恒事物”)而非being(“短暂事物”)。语言召唤诗人对现实进行重组和虚构,使语言从现实的巨大子宫中诞生出来,诗得以产生,真理得以敞开和生发。

用海德格尔的美学观解读《冬夜》,有无过度阐释之嫌?海德格尔解读诗歌确实有这种弊端。但在解释此诗时却很精彩和贴切。主要是因为此诗深受西方文化传统影响,海德格尔的解读又能紧扣西方文化的精神特质。诗中场景明显受《圣经·路加福音》中耶稣所讲“浪子回家”故事影响:小儿子流浪归来,家里摆设盛筵欢迎他,以此表示救赎无条件临到罪人和愿意归来的漫游者。人的漫游和回归一直就是西方文化中的经典隐喻,海德格尔从这里入手确实很地道。漫游与回归隐喻和陶渊明的归隐精神很不同。支配着陶渊明归隐的是某种自然情怀,是重返自然母亲怀抱的渴望,是对日常诗意的回归。而支配着特拉克尔的却是从日常生活中挣脱从而投入圣殿的神圣情怀。思想家路易斯说得妙,“直到我们升起并跟随神圣者,否则仍不过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始终留在我们伟大母亲的子宫里”。对于“幽暗”的世界、人性和大自然来说,真理是“绝对的他者”,人应该从日常生活中挣脱而出进入诗意栖居状态,诗歌不是被动反映现实,而是在从现实的挣脱和撕裂中生出来的,这才能又是“痛苦”,又是欢乐。

这样,对诗歌的赏析就不只是对语言技巧的分析,而要看诗人有没有像罗曼·罗兰说的“在没有太阳的时候创造一个太阳出来”,要看诗人有没有创造出与世界截然有别的境界出来。

从这样的要求看,《冬夜》一诗确实是一首创造出关乎人本真生存境界的好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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