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像个人
(2012-09-04 20:54:10)
忘记了是哪一年冬天,我连续几个日夜不眨眼的守在电脑前,毫不快进的看完老舍《茶馆》的同名电视剧,陈宝国演王利发,将清末民国初年北京小商人的精明世故与铁骨柔肠演得精彩纷呈,我在离乱与流转中仿佛看到当世的众生百态,方寸茶馆就像广阔舞台,公务员、警察、流氓、骗子、商贩、学徒悉数登场,各显神通,耗尽心力和手段在王朝更替的残局中谋生。在时代的洪流中,每个人形同草芥,无力感令我总有切肤之痛,常将剧中情节类比此生阅历与周遭境况,竟离奇相似,如百年轮回。
王利发终究是家破人亡,商道中落,整个国家都拱手将命运送于外族操控,平民何以自持?但他终究没有跪着苟活,比他更刚烈的有常四爷,一头刚硬的短寸白发,两袖粗布衫,种菜户口,却正直勇敢。和平年代的旁观者很难想象乱局时独善其身的艰难,卑贱草民即便弯腰,也从未下跪,这是同世的知识分子都难有的气节。与他们而言,爱国从不挂在嘴上,凡事皆凭良心,不作恶,不变节,本分持家,勤劳兴业,便是对国家的最好关爱。
我一直偏爱看年代戏,尤其是时间跨度大的,喜欢从宏大叙事与细腻感情中,找寻时代的印迹与个人的影像,每印证现实,总能在剧中看到自己的身影。年近而立,我越发感到个人的卑微,并时常有种不安定的预感,回望百年变迁,少有人能终其一生未经历战乱或政治变局之苦,我辈尚属幸运,生于和平盛世,七八十年之寿数,能否善终实则难料。明哲保身的传统处世观大行其道,我亲见许多左右逢源口是心非者腾达飞黄,亦见耿介正直者孤独清贫,大多数人介乎其间,以不作恶为底线,却难说不弯腰,甚至下跪,或跪于时代之痛,或跪于名利之惑。
无论贫贱富贵,人生最难过的两个字就是“活着”,看所有的文学作品,包括影视,都在演绎或诉说这两个字的含意。生于何时何地何背景,死于何时何事何变故,无人细查,活着的时候,既能改变出生的家世,所谓英雄不问出身,又能决定死后的名声,常有“万古流芳”的挽联,亦有“遗臭万年”的骂名,都奉死者生前所赐。所以说,长短七八十年,不问生时哭还是死时笑,活着最重要,而最关键的是活出自己的样子,为自己而活,为任何人活都很累很辛苦,很迷茫很挫败,到最后自己活不好,你所为之人也痛苦不堪。而活着的前提恰恰是尊严,一个人如果活得憋屈苟且,那他已经死了,魂飞了,活得蹦跳闪烁,也是一堆行尸走肉。这正是为何王利发与常四爷等草民,硬脖子的根由。
偶尔癫狂之时,或者灌了几杯残酒,年轻人总爱提笔鞭挞,愤世嫉俗,或者瞪眼呐喊,唤醒同道,希望叫醒黑屋子里的人,垫脚爬到窗口,看黎明之前的一丝光明。其实,黑与白并非总是分明透亮,你欢喜的白昼,恰是极夜。无论黑夜白天,路总在脚下,千百年来,无数人从出娘胎走到奈何桥,从蹒跚学步到杖藜扶路,走过风雨,穿过灾难,所凭并非黑白分明的所谓道义或真理,而是朴素的良心:活着像个人,即便弯腰,也只能两条腿走路,跪下去就多两条,那是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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