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http://mmbiz.qpic.cn/mmbiz_jpg/SLD23EFic8JPsnNyq0zBRKl8KYrTUYdefcCHIGxvUoS539ZjaJuE1ibcBzgibZ0PpG6zWxibMWAiarIP8REF2qfb0vQ/640?wx_fmt=jpeg&tp=webp&wxfrom=5| 留下两个熊孩子，终究还是错了" />

远远地看到炀炀做作业，美霞情不自禁有点羡慕。自从离开西双版纳她读书的农中，她已经好久没有做作业了。离开的时候，只想着要尽快找到阿爸，只想着死去的阿妈叮嘱的话。那时候，总觉得只要找着了阿爸，所有的事情自然都会解决，转学读书更不会例外。哪晓得事情全然不同于想象，她找到阿爸好些天了，读书的事阿爸只字未提。也不晓得西双版纳的农中里，语文教到第几课了。数学那些烦人的公式，落下一大截之后，不下工夫补，美霞真担心会补不过来。离开西双版纳时，农场里的伯伯叔叔曾经说，我们要给你争取，小美霞，争取由农场免费供你读书，上高中，进大学，万一系在上海找不到阿爸的话。如今阿爸虽找着了，转学的事却悬起了。美霞莫名其妙地想起橡胶农场来了，那熟悉的胶林气息，那宽敞平整的瓦房，家里有小电表，一度电只收两分钱，农场还给每家人发一只电饭锅。美霞记得吃头一顿电饭锅煮出的饭时，阿妈曾经说，若是农场早就搞得这么好，你阿爸是不会离开西双版纳的。

“哎，你来教我这道应用题。”炀炀趴在桌上做了一阵作业，招着手对她喊起来，“快来！”

他不喊她姐姐，却喊她“哎”。美霞心头仍然觉得欣慰，他毕竟主动招呼她了。她走近他去，炀炀用手点着一道应用题说：“这道。”

美霞没念应用题，她一眼就看到炀炀做的演算题错了，她的手指着炀炀的本子说：“93减46，怎么会是57呢？你算错了。”

“没错，我用竖式算的。”

“横式竖式都错了，你重新算过。”

“没错。你给我念应用题。”

“你不把错题改过来，我不念。”

“你不念，给我滚！”

“偏不！”

炀炀冷不防跃身而起，两只小拳头雨点般击打过来。美霞本能地举起手臂来护着自己，往后退却。炀炀愈打愈凶，边打边骂：“滚出去，你不是我们家里人！”

“你的阿爸也是我的阿爸。就你霸道。”

炀炀已改用手中的铅笔作为武器戳过来，和铅笔一齐拿在手里的削笔刀刃先划着了美霞的手腕，臂腕上当即出现了一道血痕。美霞刚“哎唷”一声喊出来，炀炀的削笔刀尖从美霞耳朵下划过，皮划破了，血淌出来。美霞痛得用手去摸，一摸一手血。美霞“哇”的一声哭起来。炀炀吓得扔下铅笔和削笔刀，跑进自己屋内，“砰”的一声关上门，落了锁。

美霞一面失声大哭，一面透过泪眼瞅着巴掌上的鲜血，臂腕上的血痕一会儿工夫变得更加清晰刺眼。她跑进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冲洗手上的血迹。血迹冲干净，她拿起毛巾去捂耳朵根，越捂血淌得越凶，毛巾顷刻涂满了血。美霞不敢再捂了，她只晓得自己又闯了祸，把毛巾捂脏了。她又开起水龙头搓毛巾，使劲地搓细细地搓。龙头里的水冲淡了血迹血痕，瓷盆里又染红了，泪水血水全往瓷盆下淌去。

搓干净毛巾洗净了瓷脸盆，美霞朝着镜子瞅瞅，耳朵根那里一道鲜丽的血迹，血却不再淌了。她不敢伸手去抚用毛巾去捂，随它去。在西双版纳的乡间、农场，手上脚上时常划破，算不得一回事。可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地从她一双晶亮深幽的大眼睛里淌出来，她的稚嫩纯洁的心灵遭到了打击，她真挚热忱的感情受到了伤害。自从来到上海，她一刻也没感到过幸福，总是在忧心，总是在瞅着周围人的眼神和脸色，总是唯恐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吃饭的时候她是紧张的，坐着无事的时候她是紧张的，连睡觉弯起身子的时候她也是紧张的。

她的神经紧绷着，肌肉紧绷着，四肢不做啥事儿都觉得累。这样和阿爸在一起有什么意思？这样生活在上海有什么滋味？她的心头不安逸，阿爸一家人心头也不舒服。那还不如回去，回到她熟悉的乡间，回到西双版纳的橡胶农场。那是她随阿妈自小长大的地方，那里有她听来亲切熟悉的乡音，那里有她的伙伴们。在那里，虽然她也免不了孤独，但她不会像在阿爸家里一样遭罪。那里的人待她要亲切真诚得多，一点不像上海人那样总觉得东西要被窃般提防着周围。哦，她已经找到了阿爸，见着了阿爸，晓得自己的阿爸是个什么模样，她心满意足了，她不屑赖在这地方遭人白眼遭人欺遭人打。这样的日子再也过不下去了，她要走。自小她受够了阿妈的疼爱，凭啥非要到上海来让人欺侮？晓峰阿妈不是到上海来了吗？她来了之后，总归要回西双版纳去的，就随晓峰家妈一道回去，一路上有大人照应，可以不怕。

美霞的哭声渐渐低弱，完全被自己的念头所缠绕。她坐不住了，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在阿爸家里当个受气包，还不如先找晓峰，跟晓峰家妈把话说清楚说明白，请她回西双版纳的时候一定带上自己。美霞离座起身打开门，怕炀炀一个人在家有坏蛋窜进来，她把门重重地碰上了。

本文摘自《孽债1》，叶辛 著，当代中国出版社，2017年1月

http://mmbiz.qpic.cn/mmbiz_jpg/SLD23EFic8JOhJl0tQ481uUBM4UzL593CLUU2zGBdHKOMJnAMJiaTpXo6WJF6XK7iaKz5LJ6BY5b95wf6LibxyjXuQ/640?wx_fmt=jpeg&tp=webp&wxfrom=5&wx_lazy=1| 留下两个熊孩子，终究还是错了" />

内容简介：

沈美霞、卢晓峰、吴永辉、梁思凡、盛天华——5个十四五岁的知青子女——怀着对父母的刻骨思念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结伴从云南到上海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走进一个个陌生又有血缘关系的新家庭。于是，情与理、情与法、情与爱、情与恨、情与嫉妒等一系列矛盾与碰撞接踵而至，引出一个又一个家庭纷争与情感纠葛，上演了一幕幕令人怦然心动、唏嘘感慨的深情故事……

作者从真挚的感情出发，从人性的深度出发，挖掘了深厚的社会与历史内涵。正值“上山下乡”五十周年之际，希望更多的青年读者能够通过这部长篇力作，洞察那一代人的情感经历，了解那个特殊的年代。

（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