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发生在医院上班之前。

七点，袁大夫送女儿上校车。再回家来不及，不如就直接到单位吧，他就信步往医院走。

七点十五，校车在不远处的路口被撞翻，一片哀号、哭喊、血肉模糊。最近的医院，除了中医院就是我们医院。

七点半，袁大夫从医院食堂出来，“120”正呼啸着开进大门。同事们一看到担架上的女孩，就惊叫起来：“是袁大夫的姑娘。快快快。”推进急救室，上机器，心电图已经是一道直线了。

是谁发了疯一样去喊袁大夫，袁大夫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冲进急诊室，一边喊女儿的名字一边狂乱地给她做心肺复苏，做一下喊一声，再做一下再喊一声，女孩没有反应，机器也没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护士们拦下袁大夫：“没用了。”他呆呆地停住，直起身，后退几步，一转脸：旁边还有正在呻吟挣扎的受伤小孩。急诊室的大夫不够用，主任正在挨家挨户打电话。

他一声不吭地走回办公室，有人不放心，跟上他，他机械地换白大褂、洗手、戴手套，再走出来，开始抢救其他的伤员。是的，袁大夫本来就是外科医生。

他数脉搏、清理创面、给护士开医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只是他的声音像很累很累，打不起精神来。

到八点，其他的医生陆陆续续来了，换下袁大夫：“你，休息一下吧。”

他失魂落魄地站了一会儿，满是血污的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他走到走廊上，大家不放心地跟着他，突然间，他往地上一坐，放声大哭：“我的孩子呀，我的孩子呀。”

他的女儿已经十五岁，正准备中考。

整个医院的同事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那天我不在场。我知道后，第一个念头是：幸亏我没有孩子，而且也不打算要。但是，即使没有小孩，我还有别的亲人……或者说，每个伤者、病者、死者，都是某个人的儿女、爱人、最亲密的人。

这是多么可怕的遭遇。可是医院，本来就是一个生离死别的、让人恐怖的场所。

本文摘自《病人看病 医生看人》，爱玛胡 著，当代中国出版社，2016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