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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高阳,字践四,1892年出生于江苏无锡,中国近代教育家,前广西大学校长。
先生之治事办学,大抵可以笃实践履,严格精勤,规划有方,数语尽之。苏省教育经费例有积欠,垫支校用,校务进行,赖以不致中断,并得切实安定全校员生生活。江苏省立教育学院在先生领导之下,事业日趋开展,而学风优良,国内各大学所不多觏,声誉鹊起,向学者日众,参观请教者,日不暇接,遂蔚然成为国内民众教育运动之中心。学院名义虽为江苏省立,实际上全国各省均在院内设有公费学额,远如滇、黔、粤、桂、川、康、陕、甘学子,亦皆负笈来游。于时,全国社会教育人才之训练培养,各地社会教育事业之研究实验,各省有关社会教育之法令设施,以及目前战时教育及社会服务事业,其间取法于江苏省立教育学院者盖不少。而皆行之卓著成效,则是先生之努力,不徒劳也。先生于民众教育之实施首重生计教育。盖有“民生第一”与“教养不分”之意,因此江苏省立教育学院在经费设备各方面,特别着重农事教育,而寄教育重心于乡村。当时院内各教授亦有与先生意见不尽相同者,先生固时持己见,务求贯彻。但对其他不同之主张,亦能兼容,使之有实验机会。因是,院中附设之实验事业,应有尽有,且由博及约,而类能有特殊之表现。先生过去办学已以严格著名,自主持苏院后,管训学生,更尚刻苦,一切设计,必使有实施办法,而贯彻于力行之中。训导工作,每亲自负责,员生会食,每餐必参加,十数年如一日,从未见其稍厚以自奉也。于训练学生,除学习学科外,例以四分之一时间,在附属实验机关观摩见习,俾从事实际工作。先生既处处以才为教者如此,故出于江苏教育学院者,类能刻苦奋勉,长于实际工作,绝少浮嚣之气,为世所称。
抗战军兴,先生立即安排全院师生下乡组训民众,积极作御侮自卫之计。不久苏嘉沦陷,苏院被迫西迁;初在长沙复课,继迁桂林,间关万里,艰苦备尝。旅途跋涉之中,先生教导学生,一如平日。湘江风雨,师生数十人侷促破舟中,而讲授诵读之声不辍。既抵桂,临时校址决定后,次日即恢复上课,草屋数椽,不蔽风雨,而其乐融融。饭菜粗劣,常人所难以下咽者,而先生食之先,有余甘焉。二十七年夏,院事部署略停,先生为安心工作计,乃将院务交童润之先生代理,亲送眷属回上海。又因家累,羁留沪上年余。二十八年南京伪组织酝酿之前后,敌伪对居留沪租界稍有名望之华人利诱威迫,无所不用其极。稍一不慎,辄不免失足之恨。先生既有名于时,不可不早有以自处。二十九年春遂毅然诀别妻子,只身间道入内地,重返桂林。去时发黑,来时鬓斑,其间辛苦可以想见矣。先生到桂时,与友好门生相见,辄复微笑,若以家庭不足重,得呼吸自由中国之空气,重理旧业不胜其欣慰者。苏院在童先生代理期间,在桂基础略立,至此复得先生领导与当地政府之扶助,发展可期。乃维持至三十年夏,卒因经费不济奉部令暂行停办。旋奉命为国立广西大学校长。先生固辞不获,强起任事。自三十一年春初,频频感冒,体温增高,体重则日减,而所事繁剧,不肯节劳,体力乃渐不支。五月间即呈请辞职,迄未邀准。至三十一年冬,始得给假养息。遂离西大,养疴于桂市东郊陈家祠,仅以老仆侍奉。医药等费颇感拮据,时或赖友人之资助。陈家祠地势卑湿不洁,非养病之所,门生故旧有以设法筹款易地疗养为请者,而先生顾念战时艰难,不愿为个人多费,卒未之易。三十二年一月辞职奉准,教部改聘请先生为全国学术审议委员会专门委员。入春以来,病况似有起色,门下往访,随时接见,每不知倦息。病中又殊念其一手创办之江苏省立教育学院,而谋赴皖南,作复校之计。不意七月六日上午六时,病势突然转剧,呕血不已,竟告不治。此风骨矫强,严格负责,为国家所最需要之一代教育家,竟于贫病交困之中,溘然长逝。享年只五十有二,闻者莫不嗟叹惜之。
先生笃于伉俪,凡久在门下者皆知之。自二次来桂以至卧病陈家祠期间,每周必与夫人通信,指示治家及教育子女之道;夫人亦经常有信来。病境惨寂凄清,而独不作归计,操持有定,以至于死。大节凛然,盖尤足风世云。平生著述,多发表于《教育与民众》月刊中,并著有《民众教育》一书,由商务印书馆发行。其先人产业,既举以兴学,一生复不治私产,故身后境况,极为萧条。书籍千余册,及随身衣物数件,即为先生仅有之遗产。夫人沈志芬女士,远在故乡,子女七人,长者已能自立,最幼者九岁。易篑时,唯第五女瑾玉一人在侧,系新自故乡冒万难赶来侍奉,到桂犹未足一月也。三十二年七月十一日友好雷沛鸿,本人及诸门人葬先生遗体于桂市东南望城岗。墓地前,漓水在望,群山环立,风景如画,足供后人凭吊。先生逝世前曾有遗言,由瑾玉女士笔记,并录如后:
一、平生所抱宗旨为“先公后私,先人后己。”以此自律,并勉励尔辈。
二、待人须忠厚,对长辈须克尽孝道。
三、凡事须前后再三考虑,不可卤莽;方针既定,必宜彻底。
四、余身后决不要以战时艰难之钱,化费于我个人丧葬之用。盖先父并不以隆重华贵之葬礼为荣,居家向来以俭为主。
五、余一生以尽力于江苏省立教育学院最多,前后同学努力为母校增光,是余所至望也。
本文摘自《谁从我的世界路过?》,梁漱溟 著,当代中国出版社,2016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