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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提起修养两个字,或者就会有人要认为是腐儒的口头禅吧?诚然,不谈修养则已,一谈修养,总是一开口就是慎独呀,主敬呀,诚意正心呀,把活泼泼的靑年,几乎要拖到坟墓里去,才算是修养的功效;这样安得不被人们认为迂腐之谈呢?然而曾氏的修养旨趣,却不如此。他除了事业上的修养之外,常把最紧要的修养工夫,撮成几项,再将工夫的境界与修养之实效,一一从自己经验中叙述出来,使后生感觉修养这件事并不枯燥沉闷,而且易知易行,生趣勃发。所以我感觉得他所指示人的修养途径,处处都与实际生活有关,而无丝毫玄远空洞之病。他曾自订修养日课四条,录其大要如下:
一曰慎独则心安 自修之道,莫难于养心,心既知有善,知有恶,而不能实用其力,以为善去恶,则谓之自欺;方寸之自欺与否,盖他人所不及知,而己独知。……曾子所谓自反而缩,孟子所谓俯不愧仰不怍,所谓养心莫善于寡欲,皆不外乎是。故能慎独则内省不疚,可以对天地质鬼神,断无行有不慊于心则馁之时,人无一内愧之事,则天君泰然,此心常快足宽平,是人生第一自强之事,第一寻乐之方,守身之先务也。
二曰主敬则身强 敬之一字,孔门持以教人……内而专静纯一,外而整齐严肃,敬之工夫也;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敬之气象也;修己以安百姓,笃恭而天下平,敬之效验也;……敬字切近之效,就在能固人肌肤之会,筋骸之束,庄敬日强,安肆日偷,皆自然之应征,虽有衰年病躯,一遇坛庙祭献之时,战阵危急之际,亦不觉神为之悚,气为之振,斯足知敬能使人身强矣。若人无众寡,事业无大小,一一恭敬不敢怠慢,则身体之强健,又何疑乎?
三曰求仁则人悦 凡人之生,皆得天地之理以成性,得天地之气以成形,我与民物,其大本乃同生一源,若但知私己而不知仁民爱物,是于大本一源之道,己悖而失之矣。至于尊官厚禄,高居人上,则有拯民溺救民饥之责,读书学古粗知大义,即有觉后知觉后觉之责;若但知自了而不知教养庶汇,是于天之所以厚我者辜负甚大矣。……后世论求仁者,莫精于张子之《西铭》,彼其视民胞物与,宏济群伦,皆事天者性分当然之事,必如此乃以谓之人,不如此则悖德曰贼。诚如其说,则虽尽立天下之人,尽达天下之人,而曾无善劳之足信,人有不悦而归之者乎?
四曰习劳则神钦 凡人之情,莫不好逸恶劳,无论贵贱智愚老少,皆贪于逸而惮于劳,古今之所同也。人之一日所着之衣,所进之食与一日所行之事,所用之力相称,则旁人韪之,鬼神许之,以为彼自食其力也。若农夫织妇,终身勤动,以成数石之粟,数尺之布,而富贵之家,终岁逸乐,不营一业,而食必珍馐,衣必锦绣,酣豢高眠,一呼百诺,此天下最不平之事,鬼神所不许也,其能久乎?……为一身计,则必操习技艺,磨炼筋骨,困知勉行,操心危虑而后可以增智慧而长才识;为天下计,则必己饥己溺,一夫不获,引为余辜。……军兴以来,每见人有一材一技能耐艰苦者,无不见用于人,见用于时,其绝无材技,不惯作劳者,皆唾弃于时,饥冻就毙,故勤则寿,逸则夭,勤则有材而见用,逸则无能而见弃,勤则博侪斯民而神祗钦仰,逸则无补于人而神鬼不歆,是以君子欲为人神所凭依,莫大于习劳也。
这四条可以算是他的修养要旨,简明切实,不但容易躬行,并且他还给人多少鼓励。人能照此四条做去,岂但是处事泰然,抑且身心爽快,无时不在精神饱满之中,用这饱满精神去做事业,还会有苟且偷惰的气象吗?他曾说:“古之君子,修己治家,必能心安身强,而后有振兴之象。”他是每夜以此四条相课,每月终以此四条相稽,我们观此可知他的修养工夫,完全是脚踏实地,全不蹈空虚口头禅的毛病。
本文摘自《曾国藩治学方法》 胡哲敷 著,当代中国出版社,出版时间:2015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