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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纪 | 牧驼人与骆驼刺

(2015-06-26 16:3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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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沙漠纪 <wbr>| <wbr>牧驼人与骆驼刺 

牧驼人转过沙梁,像一粒黑色沙子。他转去的瞬间,就被众多的沙子吞没了。但他不会消失,肯定在沙梁后面,坐下来抽烟,或靠在某个地方咳嗽。那时候,我还在远处的营区,看着他黑色的衣服像是一丛冻干了的骆驼草——我刚午睡起来,眼睛有点不太适应,似乎有一团的雾气,揉了揉:沙漠是黑色的,近处的戈壁表面像撒了一层铁粉。

阳光迅速铺展,铁色的戈壁开始变暖。微风卷着细土,似乎滑动的舌苔,从这里到那里,不长或更远的路程,奔跑或消失。当我踏上戈壁,粗大的沙子就在脚下发出了尖利的叫喊,似乎整个身体都充满快感,而我觉得,我和它们,不过是在相互耗损。

大片骆驼刺已经枯黄,远远地看,本来相互疏远的它们,无比紧凑。它们身上沾满了细白土,像预备过冬的衣服。每一丛骆驼刺的根部,也都堆积着干燥的沙,一粒一粒,尤其清晰。

骆驼刺下大都掩藏着洞穴,洞口浮沙不动,除了风,跳鼠、沙鼠和蜥蜴,谁也不必担心自己家被湮没。我蹲下来,随手折一根枯干的骆驼草,侧了脑袋,一边伸进去一边看,伸着伸着,骆驼草不见了,它进入了沙漠内部。而远处的沙漠,白色、黑色、黄色、红色、焦黑、焦黄、惨白、水红、杂色的沙子们混在一起,不分你我——因为时常被风搬运。

我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身后腾起细微的烟尘,在风中,像是一群尾随的幽灵,我向前,它们向后,但我们之间,肯定有着某种关联。

戈壁太大了——我很快消失,身处营区的人肯定看不到我了,我也看不到他们。在戈壁上,肉体等同于虚无,灵魂如风,简单的脚步与沙子的游移有着相同的节奏和质感。

戈壁无际,与蓝的天空遥相对称。我不止一次来到和走过,偶尔遇见马骨、驼骨或者羊骨,它们肯定属于某一位骑士或牧者。风大时,我总能听到它们发出的啸鸣,尤其在隆冬暗夜,那声音,如同刀子,越过层层沙砾、墙壁和被褥,进入我的内心。

我累了,坐下来,沙子带着些许的温度,进入身体。再躺下,似乎可以听见土尘在风中运行的声音,方向不明,但内心明亮。随手捡起一颗红色的卵石,光滑而生动,它身上的尘土在我手掌上升的过程中簌簌而落。它们下落的姿势,同样慌乱、不规则。抬头,天空蓝得刺眼,云彩在远处的祁连山后,纹丝不动,混同于表面积攒了太多黄土的积雪。太阳在头顶,也似乎只照着我。

沙漠惨白,一个个沙丘,像是奇异兵阵,由齑粉的白骨堆成。细碎、丰圆的沙子,比棉花更软、更有弹性。我走,脚下簌簌的声音似乎进入了骨髓,它们敲打,用手指,抑或身体,又仿佛一群吵闹者,快速的声音,听起来好像蜜蜂,更多的蜜蜂,在一个人身体内外,嗡嗡嘤嘤。

沙丘高处风声如雷,众多的马蹄滚过疆场,那么多人冲锋陷阵、呼号和奔跑,刀刃在平阔大地之上,摧枯拉朽,虽然是无形的杀戮和戕害,但我分明听到了那些隐匿于地下的哭号。我的长发如同旗帜,猎猎有声。浓烈尘土以及它们的味道,在胸腔之内奔走呼啸。我似乎听见了内心的刀剑鸣声,看见了带血的盔甲,倒毙的众多尸体……而更远处的沙漠仍旧平静,焦白色的沙子像是睡着了。

牧驼人斜躺在离我百米之遥的沙丘上,他在抽烟,但我看不见他口中的烟雾。他的驼群在戈壁中,红色的双峰骆驼,似乎移动的红色石头,模样笨拙,但姿态高傲,它们无视风沙,长长的脖颈低下又抬起,沉闷的叫声在戈壁上如同虚无。我站在沙丘上使劲喊叫,牧驼人没有听见,我自己也听不见。我的喊声还没出口,声音就消失了,嘴巴不断张合,风强行灌入,大批的灰尘,似乎要将一个人镀成一座血肉雕像。

风小了,我往牧驼人那里走,看见几只没有潜入洞穴冬眠的蜥蜴,它们再不如夏天那般迅捷了,身体显然很胖,尤其是肚子,肯定刚刚吃了什么东西。

牧驼人或许早就看到我了,一直没吭声,我走近,他看了一眼,鼻子下悬挂着一绺青色鼻涕。他眼睛灰暗,脸庞黝黑,清瘦的脸颊颧骨隆起。他掏出一支香烟,没有过滤嘴的那种,没有给我,打火机扑然点亮又迅速熄灭,若不是挨得近,小小的火苗好像从未亮过一样。点燃了,他松了一口气,嘴巴紧闭,吐出一团青色烟雾。我坐下来,和他对面,风从我们之间穿过,衣袂忽忽,扑打扑打,响声沉闷。

他开口问我,一个人,到这儿干吗?我说转转呀。他漠然一笑,脸上的皱纹瞬间舒展又收拢。我知道他是轻蔑的,对我,一个到沙漠深处胡乱走动的人,在他眼里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他的神情似乎不欢迎有一个人突然来到面前,就像这戈壁沙漠对生和生命的拒绝,一个过客的参悟和明了也确实太过浮皮潦草了。

我只好返回,太阳西斜,在三片黑白相间的云彩间,那么多的鲜血,从空中直奔大地。云彩四散,以马匹和猛兽的模样奔腾。沙漠上的光辉一片金黄,这是沙漠最美的时刻——而我选择了离开,可我找不到来时的脚印,它们在某处,或者早就被风沙掩埋。

戈壁沙砾依旧安静,骆驼草不吭一声,满身的枯叶根根尖利,划着我的裤管,我帮它们掸掉灰尘,它们摇头摆腰,显得僵硬,但姿势十分和谐自然。我故意从它们身边走过,一棵晃动,一棵停止——这也是一种配合,干枯了的沙生植物,它们隐忍,虽然生命已经被戈壁收回,在干燥的地下,在众多的沙砾之间沉埋。

如此一天,我站在营区大门前,太阳已然隐没,黑夜隆起,我看不到沙漠了,近处的戈壁似乎一块沉重的黑铁,在黑夜,在一个人的眺望中,隐隐闪现。我又想起那个牧驼人,在戈壁深处,他是否还在那些骆驼身边,一边抽烟,一边引火做饭,他在风中的咳嗽,能不能让我听见?


本文摘自《沙漠里的细水微光》杨献平 著,当代中国出版社,出版时间:2015年6月

沙漠纪 <wbr>| <wbr>牧驼人与骆驼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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