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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小书馆”系列:《中国政治二千年》,
作者:张纯明,出版社:当代中国出版社,出版时间:2014年1月

中国两千年的政治史,流长路远,且不说那至今让国人心潮澎湃的“汉唐气象”,就是到了清康雍乾时期,还被欧洲诸多国家视为楷模,柏拉图梦想中的理想国似乎在东方得以实现。
中国有一套靠知识文化和道德来管理的政治体系,运行了数千年之久,不但依此来管理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度,而且使其成为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强国。至少在一两千年的时间里,中国在文化、科技、经济诸多方面都位居世界前列。难怪法国的“太阳王”路易十四对中国的羡慕溢于言表,直要视康熙大帝为自己的偶像。
然而历史证明,大清承继和发展的政治制度,只是听上去很美。以致不用等到道光年间英国人用坚船利炮来摧枯拉朽,一个从遥远的国度来的名叫马戛尔尼的人就预言了它的衰败。他在乾隆盛世时,到中国小逛了一圈,就发现这个国家的繁盛和强大只是徒有其表,只要几艘三桅战舰就能收拾了。繁花似锦的光耀中,梁柱已经腐烂……仅仅百年间,欧洲对中国的钦羡就变成了鄙夷。
如果当时马戛尔尼把这番话说与中国人,肯定会被无数人斥之为:蕞尔小邦之民,无知狂妄之词。但过了一百多年后,张纯明先生在重庆开始写《中国政治二千年》时,马戛尔尼的预言早就经历了现实验证。他不得不说:“以往的异族所带来的文化根本不能与我们的文化相抗衡,其同化是自然的。现在的异族的文化比我们的文化优越,如果我们还存着同化他们的梦想,我们就太不自量力了。”中国人在自大、自卑过后,终于肯静一静,考虑一下中西方政治制度之间的差距了。《中国政治二千年》就是这样一部探讨“差距”的反思之作。
作者张纯明是河南洛宁人。早年曾留学美国多年,在伊利诺伊州立大学、耶鲁大学攻读社会政治学,据说与原美国总统尼克松是同班同学。后在耶鲁拿到了政治学博士学位,是兼具中西视野,学跨古今的政治学人才。因此写这本书,也可看作书生本色,对学术研究的兴趣。然而,问题似乎没有这么简单。在抗战危亡之际,不平静的书斋内,轰炸的呼啸声中,回溯中国两千年政治的沿革。纵向,由秦汉直至明清,观中国政治制度的草创、完备、烂熟、修补、糜烂;横向,自皇帝、官吏、士大夫、幕僚,看人在政治中位置作用心态的演变。张纯明先生显然有更深的立意。
其时,中国自辛亥年间天翻地覆后,已历三十年。见惯了国家积贫积弱,国势危殆之际,欲使国家自强之士,急于通过模仿西方政治制度,来实现中国的崛起。民初共和宪政理想的破裂,军阀混战的荼毒,西方的国会、代议制纷纷登场,各类政党与政治学说消长泛滥,中国政治却始终未找到自己的位置。建一个政权的空壳,不过是新瓶装旧酒的把戏,并不会改变国人对政治的态度。照旧是一盘散沙,各行其是,不过是军机处换成国会,皇帝换成大总统的舞台戏法,吸引的仍只有看客和野心家。在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讨论政治、政体,中国两千年政治的积弊,张纯明先生是要通过反思,找到中国政治的症结,寻求未来的发展。
《中国政治二千年》虽只区区几万言,但高屋建瓴,犀利深刻,洞见迭出,给予读者众多的启示。
为何中国人几千年来对政治不发生兴趣?士绅阶层的管理顶替了政府机构,民间的道德置换成法律,政治留给帝都之内的皇帝巨宦来玩,“政令不出都门”,老百姓对于当今掌权者的政治作为知之甚少。为何中国少数把持政治的人物,热衷于倾轧、高调,贪腐盛行,上至皇帝、中央大员,下至书吏、幕客,是什么造就了一盘散沙的政治形态?中国的政治体系,究竟在何种背景下,逐步演变,其中的原由何在?弊端何在?这正是张纯明先生所讨论的问题。
如张纯明先生所说,中国人两千年的政治,是受中古时代的经济科技地理历史等诸多因素限制演进而来的,积弊已久。在中古时代,社会结构松散、生产力水平低下,在维持社会稳定性上才能颇有建树。西方并非与生俱来的优秀基因,只不过是在新的生产力逐步萌生后,采取了积极主动的变革以适应近现代的变化。中国经历了两千年的政治跌宕后,面临近代化现代化来临,仍抱持千年不变的政治结构,仅作枝枝蔓蔓的 改进,终至张皇失措。沿承到了二十世纪,和西方的近现代政治体系有了深刻的差距。民族危亡之际,张纯明先生的目光由古及今,探索的不是故纸堆里的陈迹,而是中国未来自强的途径。
“制度是可以模仿的,精神则非培养不可”。张纯明先生的这句话深得我心。洋务运动可以买军舰、开矿山、兴制造,真到了阵仗见输赢之时,却屡战屡败。有洋枪洋炮,没有先进的军事思想,组装起来仍和中世纪大刀长矛的八旗绿营无异;开国会,组党派,看似热热闹闹要搞议会政治,袁大总统把枪杆子一亮,议会就成了橡皮图章。有制度,没有制衡,不过是虚架子。两千年制度浸淫,潜移默化铸就的精神体系,不能指望一时政体更迭焕然一新。公民意识的教育,现代精神内核的培养,民众政治素养的提升,都要有水滴石穿的工作,才能让新的政治体系在这块缺乏现代政治思想的土壤上植根茂盛。
《中国政治二千年》1940年由商务印书馆初版至今,已过了70余年,书中提到的问题、症结,却仍困扰着中国的未来。幸运的是,中国早已不是闭关锁国的末世之相,思潮思路错综纷纭,是中国面临深刻改变的时刻。培养国人新的政治精神,才有现代政治秩序可言,才能逐步清理两千年的尘垢。张纯明先生的这部《中国政治二千年》,当然不能一举荡清污秽,辉映古今,但这类于细节处的反省,于精微处的思辨,于根源上探究问题症结的工作,也许正是今日急需的态度。为此,《中国政治二千年》仍值得我们再次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