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俗语的哲学

俞云杰

俗语是劳动人民在日常生活中总结出的语言精华。空余时间，静下心来，细品福清乡土民间一辈一辈口耳相传的俗话，确实受益良多的。

以前的乡村，重要的莫过于劳动谋生。干农活时，旁人劝老人少做点，老人常这样说“不做哪有吃，天上不会掉下天饭”。“白米好吃困难做”，唯有做——勤劳，苦干，才是硬道理。一年四季，田里海里家里，陀螺似的转。一个个起早赶黑，彼此之间，卯足了劲。后生仔要学着干活，老年人常用“凭凭隔壁桌”“做的别人事，学得自家（己）艺”来教训，让他们不会干错农活，又学会了农家的本领。有时也用“十八岁见廿四代”教育年轻人不要自作聪明，不懂装懂。

对那些懒惰点的，人们看不起，就要嘲笑，“讲食净高兴，讲做就扫兴”，“日头（太阳）晒到屁股，才起床。”子女偷懒贪玩，大人就用“爸会奶会，不如自己会”“坐吃山空”这些话来教训。

在村里，乡人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时有矛盾。除了粗言恶骂，人们会说“有嘴说别人，没嘴讲自家”“恶人会遭报应”等等。大人掺和到孩子们的吵架打架，有人会用“没好大害着细”劝诫大人不要影响孩子，上不正下则歪也。邻里之间有了争执，劝架人常说，“单掌拍不响，好人要两人做”“讲话讲理，吃东西吃味”“江中虽然大，船头会相碰”等提倡相互忍让，要明理、宽容，“过头（分）事莫做，过头话莫讲”。“手指伸出有长短”，凡人凡事不可能清一色，十全十美，因此要多理解，不可苛求。

“作田还粮，生仔养娘。”这是代代相传的，是天经地义的，没有人质疑。一旦与老人分开住，家里再穷，儿子每月也要称粮食或送生活费给老人，供养老人。否则，就要被扣上“没良心”“不孝子”的帽子。子女有孝心，父母幸福脸上有光。老人家年纪大了，怕寂寞，性好高，爱听奉承话，爱向别人讲世事，甚至爱零食、爱玩，简直和伲仔（小孩子）一样。因此，能理解的人就用“一世老人，两世伲仔”来劝解。

娶媳嫁女，男婚女嫁，是家家、人人都要遇到的事。“花对花，柳对柳，破畚箕对破扫帚”这是普通人家对姻缘的理解。“夫妻同心，黄土变成金”“头发青到头发白”这是赞誉夫妻同心同德，相濡以沫，白头偕老。母女关系自古就没话说的，可婆媳关系从来都很敏感，过去的婆婆有架子，常常忘了自己也是由媳妇过来的，后来大家都明白“做人台家（婆婆）容易，做人媳妇难”，故上了年纪的老依伯、老依母会把“女子虽孝在天边，媳妇不好在身边”挂在嘴边。

“严父出孝子，严母出巧女。”村里人教育子女，总结出“严是爱，松是害。”对孩子们，言行举止，样样有规矩。比如吃饭，人不能离开饭桌，脚不准搭在凳上，饭菜不能掉在桌上，筷子不能随意挑菜，吃饭时不能出大声等等。一旦违规，父母打骂是常事。想想我们，哪一个没被咒过、打过？谁都知道“爸奶疼仔真真疼”，但若过分溺爱，纵容孩子，则有“恿犬上灶，恿仔不孝”“恿仔飞上天”之说，绝对无益于孩子的健康成长。

多年后的今天，我发现这些通俗语句，有些内容都是与佛教主张的“因果报应”，“六道轮回”、“修福积德”等有关，其中蕴涵着人生哲理和教育意义，深得人心。比如，“人在做，天在看”“贪九十九，去一百零一”“拾着金龟害着命”“财破心安乐”“破财益命”等，都是劝人要有良好的心态，要懂得自我安慰，不可贪财，也不必为破财而伤脑筋，身体健康便是福。

福清是个依山傍海的小城。“走三冬，过四海”的福清人规规矩矩，勤劳本分，人生简单，如同泥土和大海般的质朴与深沉。“一番米养百番人”，乡里人的血液里流淌着相似的秉性，在经济迅速发展的今天，福清人不受外界侵扰，始终保持最初的本性。

前辈有不少这样的通俗易懂、原汁原味的俗语，虽然质朴，却都饱含乡情、意蕴丰富，更充满趣味和真理。我想无论岁月如何变迁，能流传下来的，便有它的生命力，也一定是很受用的！可那些淳朴的乡情和朴素的哲理，似乎离我们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