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印迹精选亲情留痕

             别前遗嘱

一九八三年十一月九日／阴雨

清晨五时晓兰送吾上车。上午十时抵达天门，会见昌华和远斌战友，告之回家母病危之事。下午一时半远斌送吾上车，下午三时抵达蒋湖，冒着濛濛细雨，那管道路泥滑，急忙赶回家，见到病危的老母。母亲面色苍白，骨瘦如柴。

“姆妈，我回来了”含着泪水的儿子泣不成声。

“是遂心”母亲有气无力的问。

“是我，云清”。

“你回来了，儿子”，母亲用尽气力接着说：

“我不行了，你把舅舅他们叫过来，给我做个屋，做件衣裳。”这显然是母亲的遗嘱，我心里非常明白。接着母亲又说道：

“我什么也不能吃了，内火太大，口里苦，吃了也吞不下，只是喝点水，现在水也不想喝了……”

我太难过了，母亲呀母亲，你儿子回来了，你要什么就说，我都办到。母亲似乎得到安慰，静静躺在床上。

此时，大侄子遂新从门诊部回来了，嫂嫂从厨房也过来了。

“我们想到你郎明天回，所以今天未去接”，侄子这样解释道。

“你走后，她郎还好，后来说是胃痛，吃了点打散的鸡蛋，说不行了，总觉得喉管痰多吐不出来。前个把月都只吃一点，后来就不吃饭，只喝点糖水，现一连五天什么也不吃，咽不下去，今天连水也不喝了。这几天总在念你，你们怎么还不写信叫云清回来，怎么还不回来？前几个月都在说，不要叫他回来，他有困难，我会拖到年底的，他说了你放了假可以回来，这几天就不一样了，总在念叫你回来。所以遂新去发电报叫你快回来的。”嫂嫂难过的向我叙述了母亲的病情，说是医生讲的“慢性中更症”，所谓食道癌。

听完侄子和嫂嫂介绍后，我没有责怪任何人，只是商量怎么办。母亲在病床上呻吟着，当我把她扶起来坐着时，我发现可怜的母亲成了皮包骨。

“全身都死了，没力了”母亲吃力的说。

“喝点糖水好吗”？

“不要，儿子，我喝够了，现在什么也不想喝，什么也不想吃，我……”

母亲的话字字句句撕碎儿子的心。从北京和汉口与晓兰买回的食品实指望母亲能吃点,可谁知一点点也不能吃。蛋糕放到口里又吐出来,果脯在口里只是停留一会,母亲就自己用手拿出来了,只觉得口里苦、无味。我时而伤心、时而着急。为守着有生之时的母亲，我在母亲房里装上了灯，坐在母亲床边，心中不断祈祷：

“母亲呀母亲，望你能多活几天，你需要什么，儿子都满足你，让儿子在你离开人世间之前好好孝敬你，来弥补儿子的悔过之心。”

晚上虽与嫂嫂侄儿遂新研究了安置母亲的初步方案，但我还是希望母亲在世上多呆些时，多给儿子一些陪母亲的时间，更希望母亲能做一个让自己起死回生的好梦。

 生死之梦　　

一九八三年十一月十三日

人皆有梦，梦想成真。好梦给人带来好运，激人奋进，永远飞翔。恶梦给人带来不祥之兆，让人恐惧害怕，成为人生中抹不掉的阴影。

美国休士曾经写过一首著名的抓住好梦的名诗，让世人铭刻心中。

紧紧抓住梦，如果梦消失，

生活就成了一只折翅的鸟，

不能飞翔。

紧紧抓住梦，当梦离开，

生活就成了一块不毛之地，

冰封雪盖。

除非夜夜好梦留人睡，母亲安宁才无疑。我愿长守在母边，但愿恶梦远离弃。我是多么希望母亲做的是一个好梦，而不是恶梦，紧紧抓住她的生存之梦，而不是其它什么梦！能在人世间留住生命，好好生存。

母亲在今晚的确做了一个梦。

“翻过身哟”，母亲长时间侧身睡姿使她无法安宁，因此怨气叫着。

“向外边翻”。我大声说道，母亲点点头。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们叫我都听不见了，今天傍晚过桥了”。母亲从牙缝里挤出了那可怕的梦。

“您郎是瞎说，不会的”我安慰说。是因为我想到了梦境与现实往往成反比，梦境去逝，现实就是活着。梦境活着，反而不吉祥。我就这样来安慰着自己，抵制那不幸的噩耗袭来，实际上母亲已走到了死亡的边缘，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但我想到水是人生命的源泉，此时只有水才能延缓母亲的生命，我多么希望母亲张开嘴多喝点水，那怕是一点点水也好，只要能延缓生命。

生命之水

一九八三年十一月十五日

水是生命之泉，人的生存正象鱼儿离不开水，人的生命才有活力。我深知病中的母亲，水对她是至关重要的。我多么希望水能带给她生机，然而她却进水十分有限，即便是这样我也要母亲张嘴喝点水，在张嘴困难时就用小饭勺喂水，但无论怎样用水来延缓母亲的生命，我深知母亲离我越来越远了。

晚上，母亲呻吟着，全身骨头架高高突起。近半月一粒米不吃，每天只喝二口水，可恨的食道癌折磨着她疼痛的死去活来。每隔1至2小时就要翻身一次，以缓解癌症带来的疼痛。

“虾儿”，母亲在叫嫂嫂，我喊醒嫂嫂。

“虾儿”母亲又是一大声。

“我病了你不管，” 嫂嫂急忙赶到母亲身边，与她翻了个身。

 “把您弄去找医生看看。”清晨，我对母亲说。

“不看，伢儿，别人要说的。以前都未看现在还看什么？”母亲无悔地说。

从母亲的神智看是清楚的，能辩别人，说话中气较长，因此我想弄母亲去看，或许会好起来。但从母亲肢体看下肢冰凉，用手按摩时毫无反应，脚伸直是凉的，曲腿睡则是热的。从言语看母亲有时说话不清“把我放到水里。”从心脏血压看量血压无高压，低压只有10，心脏脉搏时有时无。这些迹象表明母亲在作最后的坚持，她难舍人间，难舍亲人。而我此时只有求助苍天保佑，让母亲坚持再坚持，多活一些时。嫂嫂也曾说过，母亲是一天不如一天，有的医生讲是不治之症，这又使我失去信心。

母亲实在太痛苦了，食道癌将夺走她的生命，她现在唯一的就是二口水在维持着她生命的延长，待生命细胞都消失后，她会慢慢的离开儿子、孙子和所有的亲人。我坚信只要母亲不断水，即便是断了粮，也能延长生命，但到底母亲的生命能延长多久呢？看来只有苍天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