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版画的根性
张远帆
(原发表于杭州《都市快报》)
前一周的稿子里,提到了陈聿强教授对丝网版画语言的“本土化”改造;其实,“本土化”改造,是中国版画发展中的一个大课题。而最早提出这个课题的,不是别人,正是“新兴木刻运动”之父鲁迅先生。他一方面从欧洲、苏俄和日本等地引入优秀的版画作品,鼓励当时的艺术青年们以它们为楷模,创作与时代直接对应的版画;另一方面则希望中国人的版画,要有中国人特有的气派和面貌。
将印刷技术转换为艺术家手里的创作手段,版画的转型是在欧洲发生的。经鲁迅的介绍而进入中国艺术青年视野的欧洲版画,自然就带有浓厚的来自西方造型艺术传统的风格特色;这也就是早期中国创作版画的面貌,都明显地带有欧陆风貌的原因。作为文化巨匠的鲁迅,心里当然明白:别人家的花草,剪来插在清水瓶中,可以放在桌面上作一时的欣赏;但要想让它扎根于自家的土地,势必要经过“本土化”的改造。只是,在那个动荡的社会环境中,难得有人能静下心来,从事这方面的探索和实践。
直到上世纪50年代,刚刚建立的中国美术学院(当时还名为中央美院华东分院)版画系,在首届系主任张漾兮先生的倡导下,首先开始了“版画民族化”的探索和实践。张先生身先士卒,率先垂范,在黒白木刻的构图、造型、用刀等方面大量地汲取中国汉代画像砖、画像石的要素,开创了清新而朴厚的艺术风貌,也开了“版画民族化”实践的先河。在他的倡导和率领下,中国美术学院版画系在建系近60年的发展历程中,始终把“版画民族化”列为自己的学科建设的重要内容;一代又一代的教师和学子们,在这面学术旗帜的感召下,努力向本土的优秀传统资源学习,创作出许多独具中国艺术特色的优秀的版画作品。这些作品在国内和国外,都受到很高的关注和肯定。
上世纪90年代初,英国大英博物馆为浙江艺术家的水印木刻作品举行了专题展览会;这是这个门槛高筑的学术机构为在世的中国艺术家举办的第二个展览,原因不外是,在他们看来,这些作品既代表着当代中国版画艺术的面貌,也饱含着中国传统文化艺术的特质。
稍过几年后,当笔者主持版画系工作时,欧洲木版基金会派员来华,在国内各地物色50名木版画艺术家、参与由这个基金会组织刊行的《木版画原作集》的活动。最终,浙江版画家入选人数达15人,亦即占总人数的30%。当我问及其中原因时,对方给出的答案之一,是因为在浙江的版画艺术家的作品里,有更浓厚的中国文化特色。
有自己的鲜明特色,才能得到更多的尊重和理解。鲁迅先生的远见,早为中国版画走向世界给出了路线图;而张先生的首倡和先辈们的坚持,也使中国美院版画系的学科建设在全国各大美术院校中独树一帜,形成了极具特色的学术脉络。适逢纪念张漾兮先生百年诞辰的展览正在浙江美术馆隆重展出,笔者要借此专栏,向开创这一学脉的张先生,敬献心香一瓣。

张漾兮作品欣赏


张漾兮简介(1912—1964)先生是20世纪美术发展历程中卓有造诣的艺术家。他祖籍四川成都,早年就读于四川美术专科学校,后在鲁迅先生倡导的新兴木刻运动的引领下,自学版画,执刀为笔,响应左翼美术运动的召唤,投身艺术。作为抗战宣传的艺术前锋,张漾兮和一干志同道合的友人共同组成“时代画会”、“四川漫画社”等进步团体,画招贴、办展览、作刊物。所做漫画、木刻皆用于革命宣传之中。他加入了中华全国木刻界抗敌协会,与王大化、张凡夫、王朝闻等筹建了中华全国木刻界抗敌协会成都分会,将国统区中的成都变为中国又一美术救亡运动的中心。
张漾兮先生的艺术精神留存于作品之中,见诸于刀笔之间,体现在薪火相传的学院版画教育之内。“路漫漫兮,荡漾兮”,张漾兮先生以此为名,以浩然心胸面对生活的困难,视坎坷为历练,化波折作助力,以不屈不挠的态度面对挑战,处处彰显着老一辈艺术家人格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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