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体诗同声母字押韵之求辩
(一)
恩师李联明教授约电话襄事,师生闲聊甚洽;恩师笑谓:“······你可真是‘不覓封侯只覓诗’。”余以为的评的论,旋即以之为题作一诗云:
不覓封侯只觅诗,恩师电话的评词。
未曾避席峨冠斥,更以唾壶污吏嗤;
世味苦甘晴雨日,人生穷达短长枝。
自营重叠留中句,胜却都堂亿万资。
写后,即打印邮呈李老师和赵老夫子。邮后,忽悟“污吏”与“峨冠”属对,甚不以为善,一时腹俭思涩,因求助于蓝云昌、陈道衍、胡元瑞,亦无合适词。一夜辗转,终于冒出一词“短袷”、一句成语“短绠汲深”,对比之后,认定“短绠”讥浅学更为恰贴。老蓝建议“恩”改“聆”,无愧一字师。第六句“短长枝”因“短”字与颔联重复,遂改“细粗枝”。
不覓封侯只觅诗,聆师电话的评词。
未曾避席峨冠斥,更以敲壶短绠嗤;
世味苦甘晴雨日,人生穷达细粗枝。
自营重叠留中句,胜却都堂弁玉璂。
改后,自以为妥当,复邮吟友。唯胡元瑞吟丈赐函誇奖一通后,认为“枝”“资”同声韵,稍欠。我欣然接受。旋又认为:此乃一新课题。于是认为有必要提出与众吟友探讨近体诗押韵问题,或有帮助。
(二)
对律诗押韵,或认为“同韵同义”不得押,“同声同韵”押韵亦为“病”。胡元瑞吟丈如是提示,显然受迪于前两周蔡厚示教授在老干大学讲座。
蔡厚示教授讲稿中例举其旧作《闻鼾》,诗云:
之子鼾声美,贪听损夜眠。
韶音出天汉,雪水下祈连;
风动隋园柳,波撼太液莲。
千金难买得,不费一分钱。
蔡教授自认为此诗存在小疵:“连”“莲”同声母押韵,在古代是小“病”。
如果认定蘅塘退士编选的《唐诗三百首》是唐诗精华,那么,容我信举四例,供探讨。
其一,杜甫《月夜忆舍弟》:
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
“声”“生”同声母
寄书常不达,况乃未休兵。
其二,孟浩然《宴梅道士山房》:
林卧愁春尽,搴帷见物华。
忽逢青鸟使,邀入赤松家;
丹灶初开火,仙桃正发花。 “华”“花”同声同义
童颜若可驻,何惜醉流霞。
其三,卢纶《晚次鄂州》:
云开远见汉阳城,犹是孤帆一日程。“城”“程”同押
估客昼眠知浪静,舟人夜语觉潮生;
三湘愁鬓逢秋色,万里归心对月明。
旧业已随征战尽,更堪江上鼓鼙声。“生”“声”同声
其四,祖咏《望蓟门》;
燕台一去客心惊,笳鼓喧喧汉将营。
万里寒光生积雪,三边曙色动危旌;“惊”“旌”同押
沙场烽火侵胡月,海畔云山拥蓟城。
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营”“缨”同声母
还可以举一些例。古代汉字读音与现代江南人读法,区别不大(福州地区方言七个声调几乎完整地保留秦汉古语音调),但与以北京音为准的北方语言差异较大。仅从上四例看,“城”“程”北京读cheng,而福州“城”读若seng,“程”读若teng.“惊”“旌”北京读jing,福州“惊”读ging,“旌”读zing;“花”“华”、“生”“声”、“营”“缨”南北人说起来声母相仿(唯“生声”平、卷舌不同)。拙诗原作“枝”“资”北京语音只是平卷舌不同,福州话则同声母“曾”(z)。胡元瑞丈所指的是。
依上分析,除“城程”古代属不同声母外,其他字声母相同,不可同题押韵。于是乎,我改“亿万资”为“弁玉璂”。然而,老杜他们同声母字作同题相押,有甚者孟浩然居然同义同声母字同体相押,岂非一“病”千秋,永远不“治”,如之何?本人对诗话读得少,迄未见病之尔。
(三)
民国之前近体诗中,不乏类似诗例。好像是清朝时有好事者将这类现象归入“八病”之一。“八病”苛严,为人所诟所废。
孟浩然“华”“花”相押不影响其诗之佳作风标、千古传诵,杜甫等唐代大诗家不顾忌同声同韵字互押,而蔡教授诗中“连”“莲”同声母同韵母又不同义,何故就不能互押?闻一多说,作古诗是“带着镣铐跳舞”。“镣铐”已够沉重、箍得够紧了,我们还有必要再加“枷锁”锁死手脚吗?
于是乎,我认为,蔡教授没必要自省《闻鼾》“连”“莲”二字;今后作诗尤没必要拘谨;既要一如既往,浑厚、稳健,更要挥洒自如,不拘“枷锁”。
或反驳:你不也改了吗?是的,我是改了;但我一是为练习;二是欲令旨意力臻“完美”;三是为这个现象写一篇文章,提供吟友,共同探讨:为“病”乎?为“范”乎?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