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日子”似乎比“穷日子”更复杂
作
者:我就要离开万向节了。趁杭州开会,去看了你家小洋楼。
鲁冠球:你一定看我家很富!
我到鲁冠球家里看了看。双开间的三层楼房,新颖别致。设施齐全的浴室、卫生间,自来水。每间卧室,均为亮漆橙黄木质地板。另有会客厅、工作室、电视室,餐厅、贮蔵间等,足有四百多平米。这是农村之地,乡村厂长之家,怕是上世纪80年代初,省长也难住上的“高干楼”,却是私人营造的。楼前楼后两畦园子密密种植龙柏树苗,听说一厘米一毛钱。四面是一人多高的围墙,红漆木门。
陪我去的王建老师,按动门铃,大黄狗在院子里旺旺叫了好一阵,高中毕业在家的小女儿鲁慰青,跑下楼来给开了门。
“你们两姐妹一兄弟吧?谁最小?”我问。
“我弟。”
“你父亲这样?”
“蛮急躁的。不过这几年改了好多。”
“你父亲和你们一起玩吗?”
“爸在家里蛮随便的。故事也讲。讲的最多是一些穷秀才的故事,如如何发奋,如何出山,讲了一个又一个,总讲不完。”
“讲鲁迅吗?”
“我们萧山比邻的绍兴,不讲我们也知道的。”
“你妈呢?”
“她忙了厂里,忙家里,就是忙。”
妈妈叫章金妹,22年前靠借款30元,两人办了婚事。后来苦做苦捞,有2千元积蓄,家里有手表、自行车、收音机。自从她随鲁冠球到公社办起7人小厂,家里境况就日见差了起来。那时为了办厂,全家人都搬到厂里住。厂里没食堂,人来客往,就在鲁冠球家里吃。鲁冠球跑出去接业务,搞推销,钱象流水一样的花,2千元垫进去了,手表、收音机卖掉了,于是就借钱。死要面子,不向厂里支,向亲戚朋友东借西借,几年下来,鲁冠球背着妻子欠下3千多元钱的债。
后来,1982年初,省里规定“厂长基金制”。鲁冠球依照这条政策,打了一个报告给公社,要求补贴。苦日子啊,面子就不顾了。报告送上去,鲁冠球也向妻子坦白了自己欠账。有了补贴的希望,妻子也没有埋怨。可是盼呀盼,颈子都望长了,最后却来了个“不同意”!
“气啊,现在想想,还有三天三夜好哭呢!家里搞得这么样,不是我们不节俭,全是为厂里呀,老鲁自己连一双皮鞋都舍不得买……”章金妹现在说起那日子还哽咽呢。
多少年都苦过了,现在还苦不了。那阵子,鲁冠球好多夜没睡好觉。眼睛深陷,面色蜡黄,他的黄胆肝炎复发了。他想厂想家。想来想去,撤回了报告,决定搞点家庭副业。自力更生3年后,不仅还清了贷款,还盖起了全乡最漂亮的楼房。
从无锡、温州、苏杭,到萧山一带,农村遍地见到二、三层楼的农舍,虽然不及鲁家之楼精美阔气,但由此我想:中国农民,到本世纪末都达到江苏、浙江农村的程度,那么,中国就算进入了“小康社会”了。欲放眼,此想似乎实现?16年后再回看!
这时,王建老师告诉我:鲁冠球这所楼,用了5万多元。
5万元与46万元之间……?我又这么想。鲁冠球为什么不理直气壮揣进兜里?恐怕是除了共产党员“一心为公”之心,或许还有一些没有想清楚的问题。甚至至今,从官员到老百姓也没有讲明白讲准确的道理。
这正是“穷”与“富”在金钱面前的两种矛盾心理。哎,上世纪80年代遇到“富问题”,比过去遇到的“穷问题”似乎更复杂。
钱塘江由西向东,一路上不知饶了多少道弯道,才流到浙东的沃土上,汹涌入海。
鲁冠球解决“富问题”,又排解了多少心理曲折。如今我们看到,是“杭万”为全乡“共同富裕”而建造的“八大工程”——
能容纳600多学生的四层的中学教学大楼,为全乡培养有文化的新一代人才;
设计新颖的三层的乡中心小学教学楼,北京的孩子看到也羡慕;
纵横贯通全乡的4条公路,加快了工农各业的发展速度;
新建的孵坊、饲料加工,为乡里发展饲料业提供服务, 半机械化蛋鸡商品率很高;
沿“解放”运河,新劈的有绿色玻璃瓦棚的农贸市场,每天有方圆几十里买进卖出;
附近有电影院、阅览室、的农民文化馆,日夜活跃;
宽敞的敬老院,恬静的氛围中,不断传出笑声……
它们无不回响着“钱塘大潮”的回音。
但是金钱,该拿的拿与不拿,还有种种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