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明文存》·屠正明著·报告文学
(一)马路宽广
出十堰闹市,越两架斜坡,穿三孔铁路桥,就到了全市享有盛名的马路大队。它与东风铸造二厂比邻。南北两厢,横卧着巨蟒般的武当山余脉,终年不歇的茅塔河侧流而过。在长十余里,宽不过二里许的狭窄地带,田园肥美,山水秀丽,在群山连绵、异峰突起的大山区里,俨然一片“平川绿洲”。
白天,这里是绿色的海洋:蔬菜一片碧绿,漫山的松杉、果林苍翠欲滴,累累果实压弯枝头;百亩鱼塘方正如镜,随着和风细雨荡漾粼粼碧波。那忙碌在田野、陂蔓上的男女社员,衣着五颜六色,正像一只只翱翔在这绿洲上的矫健的海燕……
夜晚,这里又是灯光的海洋:象繁星一样闪闪略略的是“黑光灯”;象利剑劈开夜幕的是拖拉机的照明灯;远处山边电灯通明,是大队的砖厂;近处一排宽敞的房屋灯光辉煌,是队办的粉条作坊:在它的近邻,紫烟弥漫火龙翻滚,那是大队稀土镁和金厂,正在融化出炉。整个马路大队,从队部到村舍灯光灿烂,耀眼夺目……
多么迷人的景色啊,滋润着马路社员的心田!
马路大队党支部书记余立国,只要谈起这些年来马路大队的变化,这位五十来岁的庄稼汉,马上就来了精神。话匣子一打开,就像关不住的闸门,滔滔不绝……
“要说马路变化大,还是十堰、二汽建市建厂以后。做个比较吧,直到建设二汽前的1969年,自大队总收入还不到30万元。社员辛苦一年,秋后算账,三股有两股的农户超支欠款。有的连买盐、理发都没有。‘年年指望来年富,年年穿个擦擦裤’,始终甩不开一个‘穷’。可如今呢?”他深深吸了几口烟,那深刻印脑际的数字,就像满架的葡萄,一串串往下挂:
“新马路与旧马路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茅塔河两千多米河岸砌象得城墙,八千多米大小的渠道喷泉,旱涝保收。千亩菜地平展展,八百亩果茶绿油油,百亩鱼塘鱼满塘,千头猪场猪儿肥。耕作、加工、排灌、运输的机器一百八十多件,队办企业一年比一年兴旺。社员平均收入一百五十三元,百分之八十的农户有存款,今年咱农、工、副超过百万大关。说句笑话,咱成了‘百万富翁’啰!”他又吧哒两口烟,顿一顿说:“大家看看,咱马路不是越来越宽广啊!”
他的话,道出了马路大队全体社员的心情。你问谁,都会连声不叠地说:“是呢,对呢!”
马路大队的变迁,那一桩桩动人的事儿,社员们确实说也说不完。
1969年冬,二汽建设大规模破土动工。二汽铸造二厂,就建设在马路大队的家门口,男女社员笑逐颜开,欢庆有幸碰到了这百年不遇的大喜事。白发苍苍的老爷爷,乐淘淘地向儿孙们讲开古话:南山有棵老铁树,不遇喜事不开花。三十年前开了一次,共产党、毛主席解放了咱穷人;今年铁树又打苞了,大工厂在咱这儿兴建,造化咱山里人更福气啦……工人们络绎不绝进山来,他们就像接待亲人,腾出才盖的新房,抱来新媳妇用的花被子。磨豆腐,柿子酒,捧到桌子上,谁个不吃、不喝,老大娘就是不依……
可是,随着工厂建设的发展,马路原有的三千亩耕地,先后被征用三分之二,人平不足三分地。这时,老百姓开始忧心了。有人说,“靠地快占完,靠山是秃山,靠水是河滩,今后的生活怎么办?"
有的说:“鱼凭水,人凭土,庄稼人和地不能分。”
就在铸造二厂三车间破土动工那天,一个队长带几个社员,硬是躺在推土机前不让前进。为着土地,竞发生这样悍然大波。
一时间,大家都在盘算着土地。支部书记余立国也不例外。不过他心中盘算的,比大伙更胜一筹。为了建设社会主义,彻底
改变穷山沟落后面貌,真正的共产党人,就不能单看眼睛鼻子底下的一小块利益,别说工厂用点土地,就是生命也能献出来!
经过老余和一些“老土改根子”的串联、动员大部分社员心通了,眼明了,土地的主人,不应该是守成者,要听党的话,让土地绽放出更加绚丽的花朵。
少数的还是想不通。就说那个“卧地挡机”的队长吧,哎,余立国就是胳膊肘朝外拐呀!他还要找老余说理呢。
有一天,他来到大队部,门外一瞄,老余正在主持党支部会议。听那热烈的讨论,是在规划大队今后发展的蓝图:地少了可以再改,想法提高单产;大量的荒山,可以发展林木果茶;大量的河滩,可以挖鱼塘,种饲料,发展养猪养鱼;离工厂近,条件有利,可以大力发展工业、副业……
这位队长一听,有点醋心,扭身走了。余立国喊没喊住他。也好,让他过细想想。
这天夜里,星空上浮着几朵簿云,月亮转进去又钻出来,洒下清凉的光泽。余立国去找他,他正捧着头,蹬在门口的石板上。
“你还在憋屈呀?”
这队长一见是余立国,怪不好意思地说:“可不是啥子啵。”
“我说你活了半辈子,一阵聪明,一阵糊涂,咱也该想想,旧社会是咋过来的。”
经这一说,这队长先是一愣,继而低下了头。旧社会,他“一根扁担两只筐,孩子坐在筐中央”——乞讨流浪的日子,一下子浮上他脑际。
提起瓜蔓根动弹。余立国就势坐在石板上,和他回忆起马路的过去。解放前的马路村,哪一家没有一部凄凉悲惨的血泪史。那时节,也是三千亩土地两架山,百户人家一条河,可沃土良田,全被大地主周柏勋霸占了啊!穷人有块挂坡地,天旱象把刀,下雨一团糟,茅塔河一咆哮,砂石遍地滚。有的迫于饥寒,百里之外“打貶挑”,黑天陪月亮,五更伴星星,到头来,还是“早晨棒棒棒(剁红薯),中午靠山桩(蒸红薯),晚上红薯汤”。有的逃到“一线天,壁陡山,找户人家跑半天”的深山老林,刀耕火种,挖蕨吞葛。要不是共产党解放了全中国,咱穷人哪能有今天?
一串串心酸的往事,闪过队长的脑际。他禁不住紧握拳头,猛地往青石板一擂,悔恨地说:“哎,好日子过得我昏了头!”
老余见他思想活动了,进一步恳切的说:“今后咋个搞,还要和大伙一块商量,当队长的要带头啰!”
他又脸红了,惭愧地说:“还带头哩,都快绊脚石了,现在,长竹竿截住火道眼——通到底啦!”
从此,马路大队的地盘上出现奇异的图景:人马三路,治河,改地,挖鱼塘。数九寒天,河面上的结了冰,治河工程进入较劲时刻。余立国是个吃得苦的人,高卷裤腿和衣袖,“咔嚓咔嚓”薄冰碎裂,两腿插进没膝盖的淤泥里,“呼哧呼哧”的干,那位队长也带领大家跳进水里,干群抗着刺骨的水寒,大干了三天三夜,及时完成掏河底的任务,保证治河工程顺利进行。
全大队五沟七岔一条河,到处红旗招展,号子凌霄。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看到老余的足迹。干部怕他劳累吃不消,劝他:“你已半百的年龄了,指点指点就行。”老余总是挂在嘴上的那句话:“要想建设新马路,咱不能当那‘漂干部’。”
话分两头。土地纠纷,也引起了二汽铸造二厂的重视。有的同志说得好:捅了树上鸟窝,鸟儿也要叫几声。何况工厂扯了人家的房,占了人家的地,又不为人家办点好事,咋叫农民没意见,厂党委决定:真心实意支农,实行厂队挂钩,共同建设新马路。
于是,由厂“五七”办公室主任,带几名工人,去马路大队当“厂队挂钩”的“媒人”。他们到了“亲家”,就在一间仓库里“安营扎寨”。第一件“礼物”:就是为大队热火朝天的治河、改地、挖鱼塘出力。这“媒人”,走“亲戚”,串“朋友”,邀来二汽运输部几十台推土机、铲运机、翻斗车,一起开进马路大队,连续半个多月,马达欢叫,灯火通明,工农并肩同心干,肩挑车推机器拉,治土治水相结合,一举改河造地一百多亩,平整坡地二百三十多亩,治理河道二千四百多米,新开鱼塘一百多亩……
社员见了,个个眉开眼笑,美滋滋地说:“真是工人老大哥,占地改田,改的要比占的多啊!”
“大伙都眼睁睁的见到了吧,放心了吧!”余立国在社员总结大会上,兴奋地说:“咱就在马路这块土地上,让工农友益开花结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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