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沙回到武昌,是一个阴冷的早晨。
当我们又一次站在离别几个月的学校大门口的时候,却感到如此陌生和恐惧。往日洞开的大门已封闭,只在左侧下方开了一个必须弯腰才能钻进去的洞。其余的地方,全被破碎的大字报、大标语覆盖。钻进学校,落叶满地,纸片和卷卷英文教学磁带,相互缠绕,满目疮痍,寂静得只听见我们4人缓慢的脚步声。两个多月,学校由热闹变得沉静,因为学生相继外出“串联”,“走资派”们被关进“牛棚”。学院几乎成了“空院”“废校”。
“串联”结束,学院里又闹腾起来。上海“一月风暴”,引致全国性“造反夺权”新高潮。林彪、江青一伙,指挥揪“军内一小撮”。湖北省、武汉市党政机关,处于瘫痪状态;武汉军区不时受到骚扰。武汉三镇,重新掀起“造反”浪潮。
我和刘荟礼、樊玉兰、崔荣花,同属一个组织“康三司”(保守派)。有时站在长江大桥头,向桥下散发传单。红红的、白白的的纸片,纷纷扬扬落下。有人捡起,停步看看;有人揉成一团,塞进口袋,大概当做摖屁股的纸了;更多的被人群踩在脚下……
我们并不在意。“传单”的影响和去处无所谓,只当一次任务完成罢了。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我们相约登上坐落在长江两岸的龟山和蛇山。极目远眺,武汉三镇的大致轮廓尽收眼底。滔滔江水奔腾而去,来往船只缓缓行驶,不时鸣响粗闷的笛声。码头上装卸工人,手拉肩抗,我们见了,樊玉兰唉声长叹,自言自语:“外国都机械化了,我们这样落后……”这即便是忧国忧民,又有何用?好朋友之间,才有这样交谈。要是有人出卖,“崇洋媚外”的大帽子可是满天飞呀。
傍晚,我们常去长江大桥上来回渡步,观望两岸星星点点的灯火。离湖北大学和我们学校不远处,有一家混沌铺,我们常去,一毛钱一碗,香味扑鼻。走出混沌铺,再慢悠悠地走回学校,睡大觉。逍遥,忧虑,却浪费了宝贵的学习时间。再说,学校图书馆早已不存在了,大街小巷的书店千篇一律、排列整齐的“毛选”……
5月初的一天早晨,我的母亲和刚满18岁的弟弟邱广文,突然出现眼前。我很吃惊,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母亲见我完好无损,笑着说:“咱家乡也在造反,听说武汉打得很厉害,我和你爸不放心,就带着大弟弟来看看。”看着母亲苍白的脸上,又增添了许多皱纹,和一双裹过的小脚,心中涌起无限的感激之情。远在千里之外父母,无时不在记挂着他们的女儿啊!
我安顿好母亲和弟弟,稍适休息,由我和崔荣花,陪同母亲和弟弟游览了东湖,去了武汉的繁华地带。在长江大桥桥头,和母亲一起照相。母亲只带了40元钱,连吃带玩,花去了一大半。
第三天,母亲要回,临行时,她再三嘱咐我:“要小心,常写信……”我接过母亲递过来剩下的钱,才发现,买两张回信阳的火车票都不够。和母亲商量,结果:买一张到信阳平桥的车票,去我二妹家;买一张到湖北广水的车票(离信阳还有三站路)。送走母亲和弟弟上了火车,心酸得想
哭。不仅惦记着母亲,更惦记着第一次出远门、要提前三站就要下火车的弟弟……
几天后,接到二妹在信阳平桥写来信,告知:母亲午后平安达到;弟弟在广水站下车后,沿着铁路,直到天黑才走到母亲身边。读着妹妹的来信,滴滴泪水,湿透薄薄的信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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